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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楼 作者 辛弃疾 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 吾衰矣，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暂忘设醴抽身去，未曾得米弃官归。穆先生，陶县令，是吾师。 待葺个园儿名“佚老”，更作个亭儿名“亦好”，闲饮酒，醉吟诗。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便休休，更说甚，是和非！ 注释 乞归，请求退休归田。 犬子，对自己儿子的谦称。 田产未置，还没有置备好田地产业。 止，劝阻。 吾衰矣，孔子在论语中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孔子“克己复礼”，终身以恢复周礼为己任，周公是他心中的圣人，老了，志气衰退，梦不到周公了。辛弃疾借用这句话，一是确因年纪大，据考证这是他五十五岁时写的词；二是说他恢复中原的梦想也要破灭了。 须富贵何时？这句是化用《汉书·杨恽传》上一段话：“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须，等待。如《后汉书·班超传》：“可须夜鼓声而发。” 富贵是危机，见于《晋书·诸葛长民传》，诸葛长民曾是刘裕赏识的人，权倾一时，积聚钱财，大起楼阁，但富贵并没有让他安乐，他时时担心有杀身之祸，睡不安枕，常噩梦惊醒，他叹息说：“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 暂忘设醴抽身去，用的穆生的典故。汉时楚王刘交以穆生、申公、白生为其诸侯国中大夫，礼遇有加，穆生不爱喝酒，饮宴时，楚元王专门他为设上醴（甜酒），刘交去世后，其孙子继位，开始是一样设醴，后来就忘了。穆生认为王爷开始怠慢他们了，再不走，就要遭殃。要三个人一起走，白生、申公认为这只是个小疏忽。穆生走了，白生和申公留下来，后来被治罪去作苦役。 未曾得米弃官归，用了陶渊明的典故，陶渊明当彭泽县令时，曾有上司派督邮来县，吏请以官带拜见。渊明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于是解印去职，并赋《归去来兮辞》，以明弃官归隐之志。 葺，修缮。 佚老，指隐居的老人。苏轼《郭熙画秋山平远》诗：“伊川佚老鬓如霜，卧看《秋山》思洛阳。” 亦好，化用了唐代戎昱《长安秋夕》诗：“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 千年田换八百主，这是民间俗语，意思是一千年间，同一处田产可以换八百个主人。 一人口插几张匙，是说一个人吃饭时，嘴里能插几个勺子。这是当时吴越之地的谚语。匙，小勺。 休休，罢了。 试翻译如下 我请求辞官归隐，但儿子以田产还没置办为由不让辞官，于是写了这首词骂儿子。（以上小序） 我已年老，等待富贵到何时？富贵隐伏着危机。穆生因楚王稍懈礼仪便抽身辞去，陶潜尚未得享俸禄就弃官而归。穆先生、陶县令那样明达的人都是我十分崇敬的老师。 等我修葺个园子就起名叫“佚老”，再建个亭子取名为“亦好”，闲时饮酒，醉时吟诗。一块田地千年之中要换八百主人，一人嘴里又能插上几张饭匙？一切都别说了，还说啥对与错！ 赏析 有人评价苏东坡的词说，“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我觉得辛弃疾的词才真正做到这一点，这是教训儿子的，也写进词里。我记得我还看过他写的一首词是看到别人下棋较输赢而发议论的（没有查到），词到辛弃疾这儿，真是无物不可入词，而词的声律也达到很美的境界，是宋词继苏东坡之后又一高峰。 这首词，是教训儿子的，以词的形式给表达出来。而从这首词来说，一是讲道理却不是无趣。你看他，先从典故说起，从吾衰矣，到上片词结束，皆用典。这样一方面可增加知识，另一方面让人温习以往的知识。读来就不觉得没意思。 下片从严肃的面容变为走进幻想的童真，在那样的时候说什么建园叫“佚老”，造亭名“亦好”，再说什么闲饮酒，醉吟诗，有点像作梦，有点不像长辈训子孙。这样的得意之言刚说罢，马上收起面孔作严肃状，说些俗话套话，说得自个不耐烦了，觉得儿子也听得不耐烦了，就自我解嘲一下，说，罢了，还说啥是与非呢，凭你孩子瞎玩吧。 这首词说完了，再说一个论钱财与子孙关系的典故。 西汉疏广从三公位上退下来，皇帝赏了很多钱，他都拿来与朋友友吃喝了，子孙们有些怨言，请疏广的一个朋友问个究竟，疏广说了一大堆话，其核心意思是：留钱财给子孙不划算，因为子孙“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这话到林则徐那里，化用了，变为：“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林则徐是近代的民族英雄，多数人读书都是先从他的文章读起，因而好多别人先说的话，后来都被认为是他的原创。今天说这典故是个例子，还有一个例子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林则徐很牛的一副对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其实这对联不是从林则徐开始，而是出自春秋时的子产，他的原话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林则徐不过化用而已，但把散文整治成诗歌，也非常难，林则徐了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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