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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秋 作者 周密 长安独客，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然其为秋也，因调夹钟羽一解。 烟水阔。高林弄残照，晚蜩凄切。碧砧度韵，银床飘叶。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叹轻别，一襟幽事，砌蛩能说。 客思吟商还怯。怨歌长、琼壶暗缺。翠扇恩疏，红衣香褪，翻成消歇。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楚箫咽，谁倚西楼淡月。 注释 玉京秋，从小序中“因调夹钟羽一解”看，这是周密创造的词牌名。属夹钟羽调。一解，一阕。 长安独客，作者自称。周密在杭州寓居多年，宋时诗人常以长安来代指京城。 晚蜩凄切，是化用了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蜩，蝉，读音是tiao，第二声。 碧砧度韵，是说捣衣声起。关于捣衣风俗，以前注释过，温习下，因为古代人穿衣多是葛衣，到冬天往里面寒些麻团之类的取暖物，捣过后，才能让衣服平展，让里面麻团铺得均匀，便于保暖。一到秋天，就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砧用“碧”字修饰，正与小序中“又见西风”相扣合，点明时间是初秋，石砧由于长期不用，长满青苔。 银床飘叶，指水井边飘了落叶。银床，井台或者井栏。古乐府《淮南王篇》：“后园作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庾肩吾诗：“玉醴吹岩菊，银床落井桐。”李白诗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个床也指井栏，不然，在屋里哪里有青梅让小孩去摘。还有“床前明月光”那句，也有人认为床就是井台或井栏，这个在争论中。 凉花，指秋日开放的花。如李白诗：“凉花拂户牖，天籁鸣虚空”。此处指芦花。陆龟蒙《早秋》诗：“早藕擎霜节，凉花束紫梢。” 秋雪，指芦花，即所采之凉花。赋秋雪，写或念有关芦花的诗，从下句思念的语境来看，应该指念《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就是芦苇。 砌蛩，台阶下的蟋蟀。 吟商，吟咏秋天。商，五音之一，《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音商。” 琼壶暗缺，敲玉壶为节拍，不知不觉就损坏了玉壶。应该是化用周邦彦的词：“怨歌永，琼壶敲尽缺。”《世说新语》上说：王处仲（王敦，字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翠扇恩疏，把荷叶比作扇子，由于天凉，主人已捐弃扇子，所以叫恩疏。班固班超的祖姑奶奶班婕妤《怨歌行》诗：“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月明，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从这首诗中，提练出“秋扇见捐”的成语，比喻女子被遗弃。 红衣，指荷花。 消歇，消失，止歇。孟郊诗：“天宝太白殁，六义已消歇。” 楚箫，西汉王褒《洞箫赋》：“原夫萧干之所生兮，于江南之丘墟。”李善注“《江图》曰：慈母山，此山竹作箫笛，有妙声。《丹阳记》曰：江宁县慈母山，临江，生箫管竹。”慈母山在楚地，因称箫为“楚箫”。 谁倚，有的版本写作“谁寄”。 试翻译如下 轻烟略起江天寥廓。高高的林梢飘着夕阳的余晖，秋蝉叫声悲凉呜咽。捣衣砧捣出秋韵，井边飘下枯叶。我站在桐树下，任凭凉露沾湿衣服，采束芦花，不时吟咏这雪一样的秋花。感叹与她轻易离别，满腔的幽情，台阶下蟋蟀的鸣叫似乎能表达。 客居中吟咏着秋天，内心生怯。哀怨的歌很长，不知不觉中就把玉壶敲缺。荷叶像秋扇一样被疏远，荷花香也褪了，夏日美丽的荷塘反而成了这令人感伤的消歇。让西风吹拂我的清骨，要说恨最恨这秋凉时节都白过了（不能与她互相嘘寒问暖）。箫声悲咽，是谁在淡淡的月亮下凭倚着西楼。 赏析 从词的结构看，这首词先写寥廓，再写远景近景，然后人在其中，接着又从近景写远景，归于寥廓。近景中的物事，如芦花、荷花牵出具体的情感。赋芦花，想到思念人的诗句，再想到与她的分别；看荷叶残，荷花落，关心她的冷热。恨不能给她温暖。而寥廓的空间却增加了抒情主体的孤独感，与小序中“长安独客”相扣合，这就是后来西方心理学家所说的“广场恐惧”。 这首词应该是周密在宋亡之前写的，满是伤感和无奈。词中炼字极好。比如注释中讲的“碧砧”的“碧”字，用得经意却很贴切；比如“琼壶暗缺”，着一“暗”字，就比周邦彦“琼壶敲尽缺”更传神。人被悲伤情感攫取了，被音乐的节拍感染了，在不知不觉中就将玉壶敲缺了。但我最喜欢的是“恨最恨、闲却秋凉时节”这句。别的用词是精雕细刻，犹见雕凿痕，这一句看似不经心，也是细细琢磨出来的，却有天然浑朴之美。秋天气候变，是亲人们互相关怀的时候，所以，秋天也是生情思的时候，《诗经》中的《蒹葭》就不说了，且看李白的《秋风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再看陕北民歌中极俗的秋天关怀：“九月格里秋风凉，五哥那个放羊没有衣裳，小妹妹我有件哎哎小来袄袄，改来一改领那个口，你里边儿穿上。”（这个是网上查的，是现在人唱的，我记得年轻时抄陕北民歌，不是对唱，是女的在独白，也许我记错了）看吧，人家都在想思呢，关怀呢，他周密却闲却了秋凉时节，伤感不伤感？其实，说是闲，却是入骨相思人不知，平白如话的语言中藏着极深切的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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