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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57年，也就是唐高宗显庆二年，被后世认为是“唐太宗终结者”的天竺方士那罗迩娑婆寐再次来到长安，并且通过王玄策的关系见到了唐高宗。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象为太宗服务那样，再为高宗制一次不死药。但高宗对他却很冷淡，几句话没说完就打发他走了。这么做当然并不是他认为那罗迩娑婆寐是杀父仇人，也不是因为高宗不相信长生不老这一套说法。而是高宗敏锐地发现，这个自称活了二百多岁的外国方士已经老态龙钟，须发俱白。这自然在心中大大失分，哪可能相信对方真能长生不老？ 唐高宗李治 由于与印度交往的逐步增多，可能唐朝的有关部门已经发现了印度本来就有一个和中国的炼丹士们同样以长生不老为追求目标的宗教团体，即“长年婆罗门”。他们就掌握着印度长年方的配方。而那罗迩娑婆寐其实也就是这个团体的普通一员。而他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果不出其然，不久后那罗迩娑婆寐就因年老，客死于长安。 事实上至少从显庆元年开始，唐高宗就在积极地寻找长生药。而且和父亲一样，对印度长生药尤其有兴趣。他曾经派过一个叫“那提”的印度和尚远赴南海诸国寻找制药原料，花费时间至少在十年以上。为唐高宗采药的还有一位名叫“僧伽跋摩”的胡僧，这人的主要采药地在交趾一带。而唐高宗最信任的是一个叫“卢伽阿逸多”的长年婆罗门。这一位可谓一代宗师，号称“北天竺乌茶国国宝”，指挥着一个僧团长期在印度乃至西域各地采药。采用印度原料，印度制药师，印度工艺，拒绝一切中国元素，力求让高宗吃到最纯正地道的印度长生药。 花了很多年，很多精力和金钱，卢伽阿逸多最后终于把药炼成了，献给了唐高宗。几乎已经进了皇帝的嘴巴，但还好他还记得老爸可能就是吃了“长生药”才挂了的。于是最终把这药藏了起来，但还是封了卢伽阿逸多一个“怀化大将军”的职位，赏以示表彰。 印度婆罗门修士 唐高宗为何对长生药如此热心呢？这可能与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有关。当年李世民立他当太子前犹豫再三，就是感觉他的性情过于软弱。而其软弱的根源，在于身体不是很好，这在史书中是有明证的。他的一生也多次犯病，严重的时候甚至导致双目失明。李家家传的头风病也屡次发作，有时甚至不得不依靠御医在头部刺血来缓解症状。正所谓“久病思良医”，故此对于好药的需求如此迫切。 可能有人会说了，即然皇帝如此病弱，为什么不找中国的医生，非去找外国的？殊不知，“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观点也是“自古以来”。在那时的中国人眼中，印度可以说是就是如同现在美国一般的存在。和尚们已经给印度免费打了几百年广告，把那里说成了文明的发源地，知识的聚宝盆。土地美丽又富饶，人民勤劳又聪明。当时除了和尚们又没有其他人过去求证，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远方的医生会看病”。 当然，国货当自强，道教徒不会束手待毙的。唐高宗时代，最有名的一件道门盛事之一就是《黄帝九鼎神丹经》的公诸于世。它又名《九丹经》，就是传说中黄帝吃下后成仙的丹药。本来一直是道门密传。到了这个时候，可能是哪位掌门看到天下太平了这几十年，激动了，干脆从秘室里把它拿出来加了一些后来研究的文字，改名叫《黄帝九鼎神丹经诀》，献给了皇帝。这就做了一件大好事，避免了这本书象另一本秘籍《太清经》一样地失传。 九丹经 唐高宗得到这部书，当然也是很高兴。高兴就要实践。于是请了位高道，名叫“叶法善”的为自己炼丹。但由于这丹实在太难炼了，于是又请了位叫“刘道合”的道士。 刘道合倒是炼出了几颗丹给唐高宗，吃了后却感觉没啥用。唐高宗于是想找刘道合谈谈人生，没想到刘道合却一下子死掉了。死就死吧，哪个时代没死过人？但安葬刘道合时却发现了一件怪事。他的背部裂开了，原来就象蝉蜕了个壳，只余了一张外皮。身子里的东西无影无踪。于是大家都认为他吃了真正的丹药，“尸解”了。这让唐高宗很不开心，成天唠叨着：“他把我甩了，一个人成仙去了。” 其实唐高宗大可不必伤心，因为相同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之前从李少君到陶弘景，都是这样离开世界的。至于到底有没有“尸解”这回事，就看你信不信道教了。因为本来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可能永远都解不开。营口的坠龙、神农架的野人，你说它们不存在，可它们偏偏存在。你说它们存在，可也永远拿不出实证。 不过唐高宗其实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炼丹的可靠性，因为他与一位历史上最成功的炼丹士同一个时代。那就是著名的“药王”孙思邈。 这位爷与光吹牛皮的那罗迩娑婆寐不一样。他的一生历经三个朝代，十来个皇帝，世寿142岁。当过隋唐两代皇帝的御医。在当时等于已经是活着的神仙，活着的时候救人无数，死后被尊为医神药王，对中国医学的贡献是怎么说也是不过份的。 孙思邈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老爷子的信仰被人有意无意的淡化甚至篡改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孙思邈他老人家是一个真正的道士，不但是道士，还炼丹，炼那些在大多数人看来是荒唐的毒药的仙丹，用这些丹药来治药。这些丹药特别是对于疟疾有奇效。最后他根据一生经验，还写了一部《太清丹经要诀》，这证明了他的丹术与陶弘景、苏元明他们的一脉相承性。 当然，这说明不了丹术就一定有用。牛顿、爱因斯坦到老还不是一样的研究神学？科学家们怎么能搞迷信呢？人们只能一边哀叹迷信力量之强大，一边极力重塑我们心中最理想的科学家们。因此孙思邈极力提倡服丹服石的一些说话被掩盖，因为想来唐代几任皇帝的早死也多少与它有关。 对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恐怕也不会相信长生不老是可能的，但一定也都想多活几年。偏偏古代的生活条件真的是恶劣，所谓“七十古来稀”。而皇帝更是高危中的高危，当上皇帝能够活二十年的都少之又少。如果眼前有这样一位人瑞，怎么不羡慕？更不要说这位也是炼丹的。他就是长生药有效的活广告啊。于是很多都相信了丹药，结果大吃特吃，问题丹药作用因人而异。这些皇帝们不熟悉药性，又或者体质本来就有问题，于是中毒。 没人会认为孙思邈是中毒死的。因为尽管他的逝世是标准的“尸解”方式，手足柔软，身体轻盈。但他的岁数完全够本还有赚。因为几乎已经是一个老妖怪，以至于后世几百年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孙思邈在哪炼丹，甚至说白娘子与法海都是吃了他的丹药而修成了人身。 传说中孙思邈的炼丹地 但这世间还是有一些人为孙思邈的离去而伤心乃至绝望。那就是他的病人们。唐高宗就是其中一个。孙思邈于唐高宗永淳元年去世，第二年唐高宗就咽气了。不过他也不亏。以即位时的病弱之躯最后还落得比以武勇著称的老爸多活几年岁数，这八成里面有孙思邈的功劳。 唐高宗咽气后不久，唐朝的历史就进入了武则天时代。武则天对于道教就没有唐高宗那么客气了。原因很简单，她不姓李。 之前已经说过，李家供奉道教其实是为了政治的需要，他们一家真正的信仰是佛教。而事实上，唐代的女性也更倾向佛教一些。因为她们今生的苦难已经太多，不得不寄望来世。于是佛教在武则天时代更是大大发展。在好几次佛道辨论大赛上，都是道教大输特输。道士被迫剃度。 但是口舌之利取得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佛教在理论上虽然占据了优势，但到了生老病死的关键时刻，女皇还是想起了道教。因为比起那渺不可知的来世，还是眼前的一切更能让人有安全感。于是她也逐步转向道教，最后还要炼丹。 可能是因为得罪了道士，居然没一个道士出来为女皇炼丹。比如说一个家伙，一听说皇帝要找他去，马上就咽气了。等使者走了，再活了过来。他的名字叫“张果”。对，就是八仙中的那一位。不过他真正对皇帝产生影响，还要等到唐玄宗的时代。 武则天 炼丹不成，那就炼长生药。反正唐高宗那一套，武则天早就知道了。可一炼长生药，什么妖魔鬼怪也跑出来了。洛阳麟趾寺就有一个老尼姑，说自己是净光如来转世，她有个朋友叫韦什方，说自己是吴国赤乌年生的，有几百岁了。还有个老胡人，说自己五百岁了。这种路数一看就是抄袭孙思邈的。只是一诈一呼，加上勾搭上了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居然也得了信任。于是武则天就召他们来为自己炼丹。韦什方赐姓武氏，当上了正谏大夫，被比喻成堪与上古的广成子，汉代的河上公匹敌的神人。 现在我们看这几位就是骗子，但当时的人未必这样看。原因是彼此的信息来源不同。事实上，那个“老胡人”很有可能就是同那罗迩娑婆寐及卢伽阿逸多同源的印度长年方传人。这样就会感觉高大上很多。 武则天还专门派人到岭南去采药来给这几位使用。只可惜他们也太不争气，过了几年，长生药没出来，因为明堂火灾案的牵连，都失了宠，然后就被整黑材料逼死了。 这事说明，皇帝绝不好骗。别看武则天是个女人，信长生术成迷，你也不是可以随便忽悠的。 制造火烧明堂案的薛怀义 虽然上了回当，然而武则天对长生药的追求还是没有停息。接手这项工作的是著名美少年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他俩在后来被说成武则天的男宠。他们管理的机构“控鹤监”，名字就让人想入非非。但其实在道教，鹤就是仙禽，象征着长生不死。这两兄弟真正做的事，其实是替武则天炼药。他们炼出的丹药据说很有用，以至于武则天有一次想免他们的官，结果丞相都替他们说情，说他们炼药有效，于国有功，你就不要惩罚他们了。武则天答应了这个请求。不过他们的丹法，炼出的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有可能是历史学者对这两人感觉厌恶，因此故意记载模糊。但有说武则天用药成功，返老还童，六十岁的人面如十六少女。说法虽然夸张，但多少有些真实的东西藏在后面。 但是最终解决武则天的需求的，是一个叫“胡超”的僧人，他也说自己活了几百岁，请求为皇帝炼药。结果花了巨资，费了三年时间炼成了，把药进献给了武则天，这药八成也是长年方。 武则天吃了药后，感觉不错。甚至为此改元“久视”。简单说，意思就是我会看这个世界更久一点。还赏赐了胡超很多财宝。可三年之后，唐朝老臣们发动了政变，把武则天赶下了台。不久后，她就去世了。 有趣的是，居然还有人把武则天的死归于服药，甚至是服丹。可见，很多人内心自然而然地把长生药与丹药，还有毒药这些划等号，不经过任何思考。事实上三年发生作用的毒药，可能比仙丹更为难得。其实武则天的寿命已经是很长的了，寿高八十一岁，远远把汉武帝甩在了后面。难道张易之兄弟们炼的丹药就没一点作用吗？ 更重要的是，老太太到了那个时候，被赶下了台，心情肯定一点都不好。朝里朝外还有那么多心怀鬼胎的家伙。她的非正常死亡也完全有可能。总之与长生药没啥关系，更不用说丹药。 武则天明堂复原图 到这里有关初唐的炼丹故事似乎可以结束。又是两个贪生的皇帝浪费钱粮的过程。但真的是这样吗？事实上你所看到的所有东西，有可能都只是表象。 越深入历史，越感觉象走进了重重迷雾。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障眼法。 例如唐高宗对炼长生药这事的投入不输于之前任何一个帝王，可怎么他在这方面名气不大呢？那就是因为他是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地把天下送给了老婆的皇帝。这件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以至于没几个人注意他的炼丹史了。 同样，我们的目光往往仅仅关注于炼丹的失败，而忽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下次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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