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都说是一入红楼梦难醒，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红楼梦》，太多的人读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一读再读之后，就会在心中产生千百种情愫，互相冲击，澎湃不止，对宝钗的敬，对黛玉的怜，对湘云的爱，对探春的赞，对凤姐的惧，对贾母的亲……还有对大观园的憧憬，那种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感觉，实在无以排遣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红楼心语”！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栏目是每一位红迷朋友的家园，在这里你可以愉快地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梦想航班，尽情地抒发你对《红楼梦》的喜爱之情。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 热诚欢迎你的加入 《红楼梦》里有两处使用了“苍头”一词，分别表达了这个词的两种意思。一处是在第四十八回。薛蟠要跟薛家铺子里的老总管张德辉离京远行，明面上说是学做生意，实际上是因为他刚被柳湘莲胖凑了一顿，颜面尽失，不好意思见人，等这事淡了之后再回来。于是薛姨妈给他安排随从： 薛姨妈便和宝钗香菱并两个年老的嬷嬷连日打点行装，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苍头一名，当年谙事旧仆二名，外有薛蟠随身常使小厮二人，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辆大车，单拉行李使物，又雇了四个长行骡子。薛蟠自骑一匹家内养的铁青大走骡，外备一匹坐马。诸事完毕，薛姨妈宝钗等连夜劝戒之言，自不必备说。 有人可能认为薛蟠的乳父叫老苍头，就像老王头老李头一样。这种理解是错误的。苍头是对年老的仆人的称呼，在《聊斋志异》里被大量使用。《红楼梦》里也塑造了一名形象生动、令人难忘的苍头，他就是焦大。焦大这样的人就是苍头。 这回的前半回回目叫《滥情人情误思游艺》，与上回的回目《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相接。滥情人就是薛蟠，他太滥情，企图对柳湘莲调情，所以被柳湘莲苦打。现在他要出门，就是想着去游玩，正所谓“思游艺”。 知子莫若母，儿子的这点子心思薛姨妈还看不透？再说了，薛蟠那么任性，在金陵的时候就因为与人争买香菱而闹出人命，现在他一个人出去，又在外面惹事生非怎么办？所以薛姨妈不同意他出门。但是薛蟠坚持，宝钗也同意，薛姨妈这才答应他出门。 薛姨妈答应是答应了，可是怎样才能尽最大的努力避免薛蟠在外面又闯祸呢？薛姨妈安排了薛蟠的乳父和两名谙事旧仆加入到跟随薛蟠出门的仆人队伍中去。这三人加上薛蟠的两名小厮，一共五人。这样一来，薛蟠的乳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奴仆之首。 乳父就是奶妈的丈夫，奶妈一家是主人身边最有权势的仆人，所以乳父的地位很高。再则，薛蟠的乳父的年纪在五人之中也最大。书里在介绍他时特地了用“苍头”一词，就是说他是一名年老的仆人。这还不算，还在这个词前加了一个“老”字，一是说明他在五名仆人之中年纪最大，二是说明他还是一名在薛家服侍了很长时间的仆人。这样的人对薛家是很忠诚的，而且对薛蟠也有着深厚的抚育之情。在富贵家庭尊重老仆的传统文化下，他有资格劝谏、教导薛蟠，也镇得住一般奴仆，小厮在他跟前是不敢耍花招的。他在劝谏薛蟠不要胡作非为的时候，没有其他奴仆敢迎合薛蟠的纨绔心理去跟他当面争论。薛姨妈还安排了两名谙事旧仆，明显是给他当帮手的。 薛姨妈派“老苍头”这样的人跟着薛蟠出门，真是煞费苦心！事实也证明了薛姨妈的苦心没有白费。因为薛蟠出门后，再没有什么仗势欺人惹出祸端的事情发生。 老苍头，这个不起眼的词汇体现了慈母薛姨妈的一片深深的爱子之心，也展现了薛姨妈优秀的识人眼光和用人才能，对薛姨妈的形象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 “苍头”一词还在元春省亲的那段故事中被使用。贾元春给大观园本身及各处题匾额，首先给行宫正殿题了一副对联：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 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 横批兼匾额：顾恩思义。 在这里，“苍头”一词不是指年老的仆人，而是泛指成年人，与指初生的婴儿的“赤子”一词相对应。“赤子苍头同感戴”就是说老老少少的民众都对皇家恩准省亲的事感恩戴德。具体到贾家来看，贾家作为一个宁荣二公之后的“亲派八房在都”的大家族，“赤子”是肯定有，但还不谙世事，真正对省亲“感戴恩荣”的还是贾家的“苍头”们。 妃嫔是皇家眷属，一旦出行，必要的安全保卫工作不可少，所以省亲不是谁申请就批准谁的，得有“重宇别院”、“可以驻跸关防之处”的人家才能申请。盖不起“重宇别院”的人家怎么办呢？那就和所有妃嫔的娘家人一样，在每月的二六日期入宫去探视，还是可以见到女儿。这应该是太上皇、皇太后的想法。他们可能觉得想得很周到，但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省亲的政策一出来，这事立刻成了各派政治势力的角斗场。官家富户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展示自家经济实力和提升政治影响力的机会呢？花再多的钱也得建“重宇别院”： “此旨一出，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第十六回） 大部分妃嫔的娘家都在建或者准备建省亲别院了，贾家不能在这事上比别人家落后！于是宁荣两府率领贾氏全族，组织财力人力，征地拆迁，搭戏班，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盖起了大观园。买僧尼，置办各种物品陈设，又足足准备了一年，这才迎接到了贾家的大小姐回家省了几个时辰的亲。“苍头”们耗时两年，忙累交加、耗财耗力，还得感恩戴德谢皇恩，真是“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 元春回到阔别已久的娘家，见到亲人，满眼垂泪，久久无言。她将最思念的弟弟宝玉揽于怀内，抚爱不止，又流了一番泪水。省亲果然给了妃嫔们亲近家人的机会，但有再多的思亲之情要诉说、要渲泄，也不能忘了礼仪、忘了颂圣。 贾家是非常谨慎的。园中各处都用了宝玉的题咏，唯独行宫正殿空着。那是正殿，是皇妃升座受礼之处，外臣不敢题拟。元春见过众人后，也没有忘记那座空着匾额的正殿，亲自题匾。在元春入园之时，她在轿中就看到了大观园的奢华，深深地感到了娘家“苍头”们的辛苦劳作和巨资耗费，不断地默默叹息。当她落笔写下“苍头”二字时，写下的是对耗时耗力耗财兴建大观园的“苍头”们的默默感叹！这副对联从文字上来看，表达的当然是颂圣念恩之情，但这不是元春的真情实感。她感受最深的是皇家制度造成的骨肉分离的痛苦： “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第十七至十八回） 但她又能如何？一切伤感尽在也只能在她怜悯疼惜的“苍头”二字之中！ 《红楼梦》用词点墨成金，精准独到，在不经意间的文字里传递着厚重的情感和深层次的信息。唯有反复阅读，才能体会作者凝练深厚的文字艺术魅力！ 火烧彤云，湖南省长沙市人，建筑工程造价工程师，自幼喜欢《红楼梦》，爱思考，爱写作，追求美好高尚的精神世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