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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要放亮，顺子就起来了。他承包的食堂订的菜很早就送来，得去接货。家属区一片灰蒙蒙的，除了被捡破烂的翻过的垃圾桶敞着盖子一夜没合上，顺子可能是这里起得最早的。 顺子本来不是老板，他爸是学校里的老职工，他当兵复员回来，被安排在了食堂。同他一批来的都挖门盗洞的想法子做管理员或文书啥的有个体面轻松的活儿，他爸老实，他更是，就去了食堂。 顺子在食堂切堆儿，也做过打饭师傅。早上五点钟就得在食堂后屋里切菜，水磨石地上永远积着水，哪哪儿都湿淋淋的，得穿着雨靴干活儿。 冬天有切不完的大白菜、土豆，夏天花样多，茄子、西红柿、黄瓜啥的更有意思。炒菜的请假回家，就由顺子顶上去，他还真啥活都来得，馒头花卷也蒸得。闲下来大家打红十填大坑骗三张儿耍耍，顺子从来不参与，拎个钳子鼓捣鼓捣这个，鼓捣鼓捣那个。有人一边摔扑克牌一边说他：“顺子你是不是有多动症啊？” 大老李承包食堂，最爱用顺子。没说道，谁支使都行，乡下新来的小工都能支使得顺子团团转，又不偷饭票不偷菜。后来大老李眼看着退休钱挣差不多了，要和老伴去北京看孙子。多少人都知道这营生赚得多，又不用上税，这学校招生一年好几千，都想接过来承包。可大老李谁也不给，非给顺子。 顺子说话不利索：“李叔，你，你让我干活行，我管，食堂，可不行。” 大老李说：“看你那熊样儿，当老板能当死你？” 顺子的媳妇大侠听得有这好事儿，纺织厂的活儿也不做了，过来帮衬顺子。 这不干不知道，一干才知道食堂这块田肥着呢，不挣不挣一天也净剩千把块。大侠管钱和招工，顺子进货。进完了货，他有空就钻进后屋切墩儿。开始小工都不习惯，后来发现顺子不干活儿就五脊六兽的，只好由他。 发现过生日的学生都跑到校外去，顺子就开始搞生日餐，招了个蛋糕师傅做生日蛋糕和西式早点，以前出去搞生日聚会的学生干脆就在食堂过。他的饭菜花样多还实惠，一份八宝江米饭才卖八毛钱，另一个校区的学生说打车过来吃饭都比那边合算。 节假日大侠叫姐妹们来家里搓麻将，眼看晌午了，顺子就去厨房预备饭。完了出来告诉大侠：“铁锅里炖了豆角土豆排骨，上边贴了饼子，拌了一盆家常凉菜在桌上，砂锅里有豆腐汤，我出去转转。” 姐妹们道：“大侠看把你烧的，这还给咱预备饭，就差喂你了。” 大侠吐一口烟儿，狠狠摔出地一张六条，笑：“他是有病，一天不干活儿就难受。甭理他！” 顺子这一转就脚下生风，走到了洮南又走回来，路上还帮一个老汉推了一会儿装废品的车。 大老李回来，要把房子卖掉就留在北京不回来了，他的房子是一楼，门前修了道就能做门市。那时房价还没看涨，没人看好他的房子。 他又找顺子：“你也没少赚钱了，留着等贬值？抓紧把我那房子留下。” 顺子吭叽：“李叔，我要你那，那房子做啥，我有地儿住。” 大侠一旁听了，立马拍板：“叔不能吭咱！叔你说多少钱，我马上给你转帐过去。” 大老李就笑：“还是大侠这孩子痛快。顺子你的钱匣子有人给你看得牢呢！” 那房子如今开了做门市，价钱不知翻了几多，大侠一边数着租户的租金一边乐得鼻子直冒泡儿。顺子不吸烟不喝酒，也不讲享受，就有人说他：“你的钱都放家里长毛啦！” 做了老板的顺子还在食堂门口栽了些花花草草，给员工的休息室也全换了新的床单窗帘。大家取笑他不像个老板的样子，逮着机会就逗他。有一天，一个新招来的临时工大东说：“顺子你挣那么老多钱也花不完，请俺们洗个澡吧！” 顺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跟大侠要了八百块钱，要去本市新开的最大的洗浴中心。那时城里还少有出租车，顺子有一辆嘎嘎新的自行车，就由大东骑着，后面驮着小张。另几个人也是骑车。大侠新给顺子买的名牌夹克衫他穿不惯，给了大东穿，他自己穿一件旧旧的蓝色棉布衬衫，跟在自行车后跑着去。 正是春天，万物生发，杨柳都抽了新芽，顺子也生发得茁壮茂盛。他跑得快，不一时就跑到前面去了。 大东偏过头对身后的小张说：“你说说，这不知道的人，从哪看得出傻了巴叽跑在前头的是腰缠万贯的老板，嗯？” 绘画：陆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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