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华作家网（www.zhongguohaoshi.com）是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和信息化部注册登记专门从事国内和国际文化交流的综合性文化机构，是以作家、诗人、书画家和文艺团体、艺术院校等为主要培养和服务对象，集文学艺术作品发表、文化资讯、名家作品推荐、文艺大赛、图书出版、组织交流和技术开发服务于一体的大型文学艺术网站。总部电话：010-80699958。
一碗白米饭，一坨小指拇大的熟猪油，再淋上一调羹榨菜酱油，在碗里搅拌一下，吃起来那个香啊，至今想起来就流口水，我们川东人叫这种饭为“油油饭”。川东盛产榨菜，各地都有榨菜厂，就连我的老家高家镇，也有两座国营榨菜厂。在腌制榨菜的过程中，盐渍过后的榨菜水，榨菜厂将其熬制成榨菜酱油进行销售。榨菜酱油比起黄豆酱油来，有一种特别的榨菜香味儿。我们小孩子对香味儿特别敏感，特别是对油油饭，那是小时候抹不去的记忆。我们家吃油油饭的时机有两种，一种是考试得了100分，一种是生日。有时候，即使有吃油油饭的机会，也不一定能如愿以偿，因为每人每月只有半斤肉票，很多人都想买肥肉，尤其是保肋肉。肥肉可以解馋，还可以熬制成熟猪油，用来炒菜、煮面条。母亲舍不得将肥肉熬成猪油，觉得那样太浪费，就将其切割成指拇大小的块状，抹上盐巴，装在一个陶瓷罐里待用。炒菜的时候，取一小块儿肥肉，放在烧烫的铁锅里，用铁铲压着肥肉，不停地画圈儿，这样可以把肥肉里面的脂肪挤压出来，还可以将铁锅都涂上猪油，虽然猪油不是很多。肥肉在锅里爆裂着，嗤嗤地炸响着，铁铲下面冒出香喷喷的油烟，满屋子乱窜，氤氲了整个厨房。这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半闭着眼睛，不停地吸吮着那些香喷喷的烟雾，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母亲不忍心我们兄妹吃不上油油饭，就专门熬制了一小陶瓷罐猪油，作为油油饭专用。母亲认为，白米饭是最养人的食物，拌上猪油和酱油，胜过山珍海味。我们没有吃过山珍海味，母亲也没有吃过，我想，也许比油油饭还要香。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语文和数学期末考试得了双100分，母亲说：“你考了100分，今天奖励你一碗油油饭。”读高小的时候，我当了少先队的中队长，于是给母亲说：“妈，我当中队长了，是不是奖励我一碗油油饭？”“不行！你当大队长都不行！除了你期末考试得100分和你的生日，其它都不能吃油油饭！”母亲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我们家庭经济拮据，拌一碗油油饭的猪油，足够炒一锅蔬菜，供全家人享用。为了节约猪油，很多蔬菜都用来凉拌。凉拌菜里，除了酱油、醋和辣椒面，一点油星星儿都没有，吃得痨肠寡肚。为了能打上牙祭，父母参加别人的红白喜事时，我都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去，目的是想去沾点儿油星星。有一次，我舅舅过生日，全家人去为他祝生。舅舅请了很多客人，在大门外摆了十几桌宴席。桌子上有回锅肉、咸烧白、凉拌猪头肉，但是里面添加了不少素菜。那些喝酒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过酒瘾，猪肉就被一扫而光，连那衬托猪肉的素菜，由于上面沾了很多油星星儿，也被食客优先光盘。舅舅早有准备，他见没有了下酒菜，转身从厨房端来一盘炒豌豆和一盘炒花生米，这是最佳的下酒菜。宴席很快散去，父亲留下来和一些亲戚朋友继续喝酒，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和舅舅的孩子一起玩儿去了。我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特别大，一碗饭下肚，桌子上的肉全没了，唯一的油星星儿，就是那一大砵白萝卜炖的猪骨头。舅舅买了一个猪头，猪头肉被剔了下来，肥肉炒了回锅肉，剩下的肉做了凉拌猪头，骨头炖了白萝卜。我喝了一碗骨头汤，感觉油星星儿太少，喝几碗汤，肚子就饱了。我不甘心，舀了一碗白米饭，直奔厨房。厨房空无一人，我用目光搜索每一个角落，当时的动作，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不为过。突然，我眼睛一亮，一个猪油罐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确认周围无人以后，赶忙走上前去，在案板上找了一个铜调羹，从罐子里狠狠地挖了一坨猪油出来，赶紧往碗里倒。那猪油很黏，抖了几下才落入碗中，我放下调羹，慌忙中抓起一个酱黑色的玻璃瓶，正准备往碗里倒。我一惊，扭头一看，是舅舅请来的厨师，他用奇怪的眼神儿打量着我。“醋？”我又惊又吓，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但是我马上镇定下来，心想：这是我舅舅的家，吃点儿猪油也没有啥子嘛！谁叫他的荤菜那么少呢？想到这里，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瓶子拿到鼻尖前嗅了嗅，原来里面装的是醋。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我想倒点儿酱油，拿错瓶子了。”说完，我放回醋瓶，重新拿起酱油瓶，倒了一些酱油，用手遮住碗上的那坨宝贝猪油，狼狈地离开了厨房。我找来两个饭碗，拌了三碗油油饭，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吃得那个香啊，简直让我终身难忘。吃饱了油油饭，我打了一个饱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油油饭真香啊！每一粒米饭，都充满了沁人心扉的香气，如果以后能天天吃上油油饭，那是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艰难的岁月，总有幸福伴随着我们一同前行。灾荒年，油油饭带给了我们馨香的幸福；当知青的时候，虽然很辛苦，但是，当我亲手种植的庄稼获得丰收以后，我的脸上总会盈满成功的幸福；参加工作以后，虽然工作很劳累，但是，当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任务以后，我都有一种轻松的幸福。我的女儿一岁的时候，送回丰都高家镇老家，交由她奶奶照看。女儿满两周岁，她奶奶送她回到成都，顺便带来了一桶五斤装的榨菜酱油，她一再叮嘱我，要用这种酱油给她的小孙女拌油油饭。当时我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吃油油饭？所以，我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儿。女儿的奶奶待了几天就回老家去了。没有想到，回到成都的女儿，经常闹着要吃油油饭。原来，她奶奶在这一年中，经常给她吃油油饭，在老人的心中，油油饭是世界上最香、最美、最营养的食物，给孙女吃油油饭，吃的是幸福，是关爱。如今的油油饭，早已不是我们向往的美食。但是，油油饭的香味儿，却氤氲着抹不去的家乡情结。谭中培，男，笔名“蓝风”，籍贯重庆丰都，1951年2月21日出生，中共党员，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退休干部。1969年2月插队到重庆丰都高镇公社五大队七队当知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