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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矿区”之九:别样文趣

 昵称56163858 2021-09-08

“那片矿区”之九:别样文趣

我进矿不久,浦书记问我:“会写些什么?会写诗吗?”我如实回答,说写过一些东西。其实当年稚嫩,大都只是些胡乱涂鸦,远远称不上诗文。但浦书记看过之后,却很是高兴。原来他正在筹划编辑一本矿工诗集。那个年代,大庆人“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类的诗作很是时髦,小靳庄的农民诗更是风靡一时。浦书记虽然工农兵出身,但对文学创作十分迷恋,他自己几乎从识字起就开始记日记,60多年没有中断。他给我看过,字迹恭正,文风朴实,叙事状物点滴不漏。他长年写诗撰文,还学习绘画,墨线勾勒,颇有情致。在他的带领下,无锡煤矿出现了一个文学创作的鼎盛期,一本由矿工自己创作撰写、自己装帧印制的诗集问世了,取名为《煤海春潮》。之后,还续编了一集。自然,参与编辑的我也有几首诗选编在其中,但受当时文风影响,左不过是“高高的井架啊”“飞转的天轮啊”之类,完全谈不上意境神韵,现在已经无法卒读。不过,省里的文学期刊《雨花》,居然还选登了其中的好几篇,作为矿工组诗发表。两册《煤海春潮》一开始我还保存着,后来几度搬迁,也就不知收拾到哪里去了。相信浦书记一定珍藏着,他做事坚韧执着,一路风雨矢志不移,创作不辍,先后出版了多本诗文,早已是全国作协会员了。

为历史存照,摘录当年自己写的《我们,历史的撰写者》一诗中的数行于后,这首诗刊发于1982年12月28日《常州报》第四版。1983年10月参加江苏省煤矿文艺作品评选,颇有名气的煤矿诗人孙友田曾点评:“诗情洋溢,语言朴实,表达了煤矿工人开阔的心胸。如能凝练一些会更好。”

附:《我们,历史的撰写者》

矿车身后,

两道锃亮的车辙。

矿工身后,

一串坚实的脚窝。

我们把自己的历史写就,

用心血研就的笔墨,

用撼天动地的气魄!

井筒幽深,

百丈千丈,

打开大闹地宫的门锁;

巷道曲折,

十里八里,

挽紧擒龙在手的绳索。

为叩开乌金的宝窟,

用青春的烈焰去爆破;

为搅动煤海的波涛,

靠生命的基岩来构筑!

千万年历史的重荷,

将时光浓缩成固体,

将生命压合成块坨。

汲了太阳的光,

聚了地心的火,

高擎起远古传来的火种

挣脱了岩壁沉重的束缚,

奔向人间,

渴念那燃烧献身的时刻!

在矿上一直负责通讯报道工作。一次,何矿长跟我说:“今天你随我一同下井,去看看煤面上回料,感受一下那种惊险紧张的场面,今后写报道会有更直观的体验。”跟着何矿长下井后,经大巷,走上山,从采煤一连煤面的回料巷道爬进去,只见十几个工人正紧张异常地忙碌着。无锡煤矿采取的是炮采方式,用炸药爆破震松煤层后,通过括板溜槽运输机将煤炭运出。所谓“回料”,就是为释放顶板上的压力,需将原先的采煤支护棚撤除,将木头拖出,同时还可以重复利用木料。由于棚架已经受压,木头一拖,顶板的石头就会稀里花啦垮落下来,那场面称得上惊心动魄。到煤面深处去绑缚木头的工种叫“小钩头”,只见那人灵活矫健地穿行在棚腿间,手法娴熟、迅捷精准地用细韧的钢丝绳套捆住木头后又迅速跳开,在后面指挥的班长一声喊:“起!”开绞车(卷扬机)的工人拉下手柄,只听得吱吱嘎嘎一阵响,棚架被拖拽离散,棚顶上碎石轰然掉落,顿时煤面上灰尘弥漫!如此周而复始,不亚于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鏖战拼杀。升井后,我专门编了一期《墅煤简讯》,以《煤海弄潮儿》为题,详述了煤面回料的场景。

何矿长是无锡郊区河埒乡人,为人爽直,工作作风线条粗犷而不失严谨,后来担任市煤炭工业公司副经理、市煤炭行业调整办公室副主任直到退休,一直主管煤矿安全,人称“铁面”,杀伐决断,颇有大将风度。

何矿长曾到省党校去学习一年,期间由赵矿长代行矿长之职。赵矿长,溧阳人,在煤矿工作多年,但不识几个大字,签个大名也歪歪扭扭。一次,矿上准备开安全工作会议,要写一个讲话稿,无非是总结部署工作,肯定成绩,指出问题,提出要求。这个差事不知怎么地就落在了我的头上。那时,我真的对写公文十分感冒,觉得乏味之极。但任务既下,又是代矿长大人的吩咐,不容违拗。于是,到下面连队去收集情况,又翻阅了以往的一些资料,还开了两三天夜工,绞尽脑汁、中规中矩地写了20来页。当时由于打印麻烦,又是一次性了事的东东,所以一般不打印,恭敬端正地誊抄出来即可。我的天哪,对于我来说,写字原本就十分潦草,丑陋得很,写倒也罢了,誊抄一遍简直要了我的命了。好不容易写成了,毕恭毕敬呈送赵矿长过目。赵矿长很是认真地读了一遍,然后很是认真地跟我说:“小李,写得不错。但是~~~”世界上最怕的就是肯定语后面的“但是”,一旦“但是”了,问题就来了。赵大人的“但是”是什么呢?他指指点点,说某处要加强一些,某处要周全一点,某处要调整一下……不说还好,一说都是写材料的外行话,如照他的意思修改,那讲话稿就完全不成样子了。

从赵矿长那儿取回稿子,我一肚子郁闷,改吧,不知如何下笔;不改吧,又不知如何交差。这时,得到身旁高人的指点,说你可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定保你过关。于是,我就按高人所说,回去后把稿子丢在一旁,浑当没事,什么也不做,平时该干嘛干嘛。到了会议召开的前一天,将那稿子重新认认真真地誊抄了一遍,然后去呈报赵矿长。赵大人非常认真地翻看了一遍,然后非常认真地跟我说:“小李,这次改得很好了,你辛苦了!”哈哈哈哈!——不过,我未露声色,笑声只在肚子里回荡!哈哈哈哈!

在矿上政工科、宣传科工作期间,被报社聘为兼职记者,也曾有过正儿八经的《记者证》,不仅报送新闻稿件,还为报纸的副刊写些诗文。有一次,配合机构精简,写了一篇小小说,报纸刊登时还配发了评论。小说名为《第七个是办事员》,题目的由来是那时放映过一部名为《第八个是铜像》的阿尔巴尼亚电影,依葫芦画瓢而已。小说后来还得了奖。

这不是所说重点,而是我调到市煤炭公司后,一日,配合我编写《无锡煤炭工业志》的小汤跑来跟我说,有人把你的小说拿去发表并得奖了。他还找来了那张《无锡日报》。果然,在第四版上,刊登了一组市级机关的征文评选获奖作品,《第七个是办事员》赫然列在版首。用我稿子的人曾在我身边工作过一段时间。小汤为人正直,说要找那人讨个说法。我淡然一笑,说:“算了,能登出来,说明大家认可,不是蛮好嘛。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都在机关工作,坏了人家的名声就没意思了。”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那篇文字不长,首发于1982年12月,现附在后面,供大家一哂。

附:《第七个是办事员》

昨晚打扑克熬了夜,所以,我进办公室时,已是八点十三分。

本科办公室右手一溜六张办公桌,依次排列;左手两只文件柜、一只杂物橱,错落有致。此刻,由后向前:陈科长的浓茶已经泡好,李副科长的“参考”已经摊开,小张的烟卷已经点着,肖娅和杨莹正在讨论薄型中长呢作裤料的优劣……我嘛,入乡随俗,也打开了昨天未看完的那本《电话行动》。

总之,一切有条不紊,就像东面墙壁上本科的《六大职责》,层次清晰而颇有特色。

然而,我总觉得有点异样。哦,少了一个人。一个平时微不足道的人——常石,此人正式职务为本科办事员,顾名思义,是为办事而专设之员。近来矿上企业整顿呼声甚高,机构臃肿是陈年积弊,精简科室人员已是势在“逼”行。经过一番资历的比较、能量的平衡、背景的考察、价值的估量,几经周折,最后,本科决定削减一人,精减比例为百分之十四点二八六。精简对象,便是常石。今天他大约到生产第一线去报到上班了。何以见得,有“景”为证:烟缸里存着烟蒂,地上散着纸屑,窗子半开,窗钩搭拉在窗台上,矮橱上昨天的报纸零乱地拥成一团,痰盂里半下子残茶液……

“呃咳——”这是信号,陈科长要讲话了:“明天,有考察团来矿,还有几项工作要请大家做一下。一是矿门口的欢迎标语;二嘛,宣传橱窗要整理整理,最好换一期;本矿广播节目和专题《快讯》也要弄;嗯……哦,对了,还要到各队、科去跑跑,收集收集职工的思想动态。大家看看,分分工吧。”

静场三分钟,休止符后,各声部突然连续爆发——

花腔女高音:“我还有一组稿件没弄好,书记催了好几次了,本来叫小常协助我的,你看看,他一走,我一个人两天也弄不完哪!”这是肖娅,她抓着一把纸片,弄得哗哗响。

女中音:“这个月的报表还没填好,差几个数字,原来也是常石帮着搞的。”这是杨莹,边说边翻着笔记本。

男低音:“秘书科小陈说党课教材打好了,本来小常今天去校对的,现在只好我去了。”这是小张,他连头也没抬。

男高音:“我手头还有几份材料要看。老陈,你看看,我早说过,部门与部门之间不同,我们科有我们科的特殊性,小常实在是少不了嘛,唉,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李副科长,感慨万分。

我正准备说出早就想好的托词,陈科长却开言了:“是啊,是啊,精简机构是件大好事,只是现在,我们科的力量太薄弱了!”

      2017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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