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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的“鄂州文脉”

 叶老师YP 2021-09-10
   苏东坡的“鄂州文脉”

                                                           庞良君

        在中国文学史上,苏东坡无疑是一座世人仰望的高峰。
        可惜,在北宋那个忠奸难辨的年代,才华横溢的苏东坡却因“乌台诗案”冤受贬谪,出汴梁(今开封),过河南,渡淮河,进湖北,经麻城,自1080年2月1日这一天,即以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的身份抵达黄州,并被命“不得签书公事”,一直到1084年4月离开黄州赴河南汝州任职之间,在这里度过了4年又4个月(含两个闰月)的贬谪生活。

        贬谪虽为不幸,然而,正是这4年多的贬谪生活,使苏东坡一边苦渡落寞,一边寄情山水,在黄州写下了他一生的巅峰之作《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 · 赤壁怀古》。他一生写了2000多首诗词,竟有三分之一是在贬谪黄州期间写的。不仅如此,正是在黄州,促成了他一生思想变换的重大转折,并使他在黄州留下了诸多惊世骇俗的传奇故事,也使他有机缘常常泛舟到与黄州江对岸的鄂州来游历,且在鄂州饶有兴致留下了诸多千古流芳的历史文脉。

       难得苏东坡这样的大家对鄂州有过如此深情眷恋。令人回味和庆幸的是,他在人生最艰难的时期,又是鄂州山水风物抚慰和激荡了他的情怀,他没有玩世不恭,却练就了一身豁达胸襟,其留给鄂州的诗文,字字珠玑,脉脉含情,犹如行云流水,至今仍令人一咏三叹,无限缅怀。

                           一、苏东坡最初的“鄂州印象”

        北宋时期,鄂州那时仍因三国孙权建都称帝被定名武昌。而苏东坡因被贬谪黄州,才有机缘时常来鄂州,南游“武昌”行吟鄂州山水,铭刻“鄂州印象”,留下“鄂州文脉”。

        从“乌台诗案”中刚刚解脱出来的苏东坡,此时才44岁,正值人生壮年。初到黄州,苏东坡面对当年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难免心生悲凉,好在黄州府对其厚爱三分,力所能及倾情相待,而一江之隔的“武昌(今鄂州)太守”朱康叔对其也悉心关照,仅现存苏东坡与朱康叔之间的通信就有20封之多,占苏东坡在黄州期间的通信的近五分之一。苏东坡写给朱康叔的第一封信,是元丰三年(即1080年)4月,他在信中写道:“武昌传到手教,继辱专使坠简········双壶珍贶,一洗旅愁,甚幸、甚幸!佳果收藏有法,可爱、可爱!········”此后,苏东坡致朱康叔的信中,还多次提到朱康叔派人给他送食物,如:在第四封信中,苏东坡写道:“兼承以舍弟及贱累至,特有厚贶,羊面酒果,一一收捧领讫·······”在第十六封信中,苏东坡写道:“叠蒙寄惠酒、醋、面,一一收检,愧荷不敢言。”

         而在初到黄州时,苏东坡把家小一安顿,就曾急急忙忙过江赶到鄂州来。据他在《樊山记》中所叙,在此次被贬谪抵达黄州时的15年前,他曾经来过鄂州,登过西山,也知晓西山有竹,西山脚下有个樊口,樊口那里还有武昌鱼。难怪他在《初到黄州》一诗中,就兴冲冲写下了“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的诗句,说是“初到黄州”,实则在赞美鄂州风物,这也算是对15年前鄂州风物的一个美好追忆。而在首次到鄂州时,苏东坡是为护送其父亲苏洵灵柩溯江回蜀在此路过,并在鄂州樊口夜宿过。如今,15年弹指一挥间,苏东坡在黄州有感而发,接连写了两首诗作,名之曰《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二首》,后面一首诗则以《次韵前篇》为题,有“忆昔扁舟溯巴峡,落帆樊口高桅亚”这样感怀的诗句记述“旧事”,可见,苏东坡对上次路过鄂州、下榻樊口的印象之深。而此次,苏东坡急急忙忙要过江看鄂州,其弟苏辙在《武昌九曲亭记》中道明了缘由,即“齐安(黄州)无名山,而江南武昌(鄂州)诸山,陂陀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山,东曰寒溪。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绝俗,车马之迹罕至。”可见,苏东坡这位刚刚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文化大家”,带着一个极小的官职,实际上是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带着官场和文坛肆意泼给他的浑身脏水,被人押送到当年还很萧条的黄州,这样心境的好坏程度可想而知。他初到黄州之际,便脱去了文人的长袍方巾,穿上了农人的芒鞋短褂,并在黄州城东一半坡处建了一座“东坡雪堂”,自个自悠然化身为“东坡居士”,他用文字这样描述自己的“小日子”:“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如此这般拥有了“东坡”田园,当年的苏轼,就开始了“苏东坡”新的人生。

       正是遭遇如此心境,鄂州西山便成了他“初到黄州”时急于行走的一种寄托之地,他在《游武昌寒溪西山诗》中,就刻画了自己急切到鄂州走走的心情,即“连山蟠武昌,翠木蔚樊口。我来已百日,欲济空搔首。”他来了,兴之所至,情之所系,游了西山,便感慨良多:“今朝横江来,一苇寄衰朽。高谈破巨浪,飞屐轻重阜。”他在这里不仅自称“许行欣有得”,还初步打算在鄂州买田,在西山盖房子,在西山竹林深处打口井,还想用西山的菩萨泉水酿酒········这就是苏东坡当年被贬谪黄州初期时的“鄂州印象”以及其谋求隐居的理想化生活蓝图。


                         二、常来鄂州西山“寻野梅”


      余秋雨先生有篇著名的散文,叫做《苏东坡突围》,说了很多关于苏东坡在“乌台诗案”中遭遇的悲凉情景和肺腑之言,叙述了当年以舒亶、李定、王圭、沈括等为代表的一群小人对苏东坡陷害攻击的一张张丑恶嘴脸,他痛斥了中国历史上对文化大家无端生发的邪恶、低贱和粗暴。

      是的,苏东坡突围,他是突围了那些小人们居心叵测设置的藩篱,他在受到了无端折磨后终于走出了邪恶的魔掌。他带着当年政坛和文坛泼的一身脏水,带着从高处摔落下的破粹理想,到了黄州,他终于可以暂时不与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周旋费神。但黄州这个长江中游北岸的小城,从此也就成了“苏轼”人生的一个“终点”,却也成了“苏东坡”生命的一个起点。他在黄州安于一份小小闲职。闲职也罢,他就有空闲常常来鄂州、如樊口、登西山。一来鄂州西山,他就满腔激情,他就心旷神怡,他就诗情迸发。在我看来,这才是他成功突围的一种稀释愤懑的表现形式。苏东坡在一篇《答吴子野尺牍》中,告诉朋友说:“对岸即武昌诸山,时时扁舟独往。”他在给上官彝的书信中叙述得就更为周详:“所居临大江,望武昌诸山咫尺,时复叶舟纵游其间。风雨云月,阴晴蚤暮,态状千万,恨无一雨略写仿佛。”他在《武昌西山诗》中的序言中也自白道:“轼谪居黄冈,与武昌相望,亦常往来溪山间。”可见,他一次次南游鄂州,一次次“意适忘返”。

       苏东坡一次次来到鄂州西山,又一次次写信给远方的友人和诗文读者,所叙文字,均多为对西山的溢美之词。如在《秦太虚题名记》中说:“西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在《与司马温公尺牍》中说:“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下,此幸未始有也。”苏东坡谪居黄州,却偏爱鄂州山水,且多留下了吟游文字。一位文朋诗友近日利用双休邀请去看看鄂州最高峰四峰山,临出发前,专门整理了苏东坡当年吟游鄂州的诗文竟有20余篇(首),我在四峰山闲游得空看了几遍,感慨良多。这些篇目大多为传世诗文,其中直接写鄂州西山的就有《游武昌寒溪西山寺》《与子由同游寒溪西山》《过江夜行武昌山上闻黄州鼓角》《樊山记》等,还有间接写西山的,如《南堂 · 望西山》《定惠院夜月出望樊口》等等。在写鄂州西山的诗文中,我以为给鄂州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武昌西山诗》,因为这首诗篇中有几句把鄂州景物写得太过精彩:“春江渌涨蒲萄醅,武昌官柳知谁栽。忆从樊口载春酒,步上西山寻野梅。西山一上十五里,风驾两腋飞崔蒐。同游困卧九曲岭,褰衣独上吴王台。中原北望在何许,但见落日低黄埃。归来解剑亭前路,苍崖半入云涛堆。”可想当年苏东坡对鄂州西山景观风物的一往情深。

        自古以来,松、竹、梅一直被世人公认为植物王国中品性优良的代表,有“岁寒三友”的美誉。而这“三友”,在鄂州西山皆有。西山多松,仅在九曲岭一带,当时就有“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堪称松景奇观,而万松岭一带尤甚。在那个年代,苏辙来看望其兄,两兄弟有幸同游西山,就曾一块到万松岭观松听涛,苏辙就有“策杖看万松,流汗升九曲”的诗句记之。西山松多、竹多,梅亦多,苏东坡每次来到西山,就会“步上西山寻野梅”,他还留有“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两句名诗,刻画西山松风、流泉;他还用“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昼眠”四句诗,分别描写了西山及周围地区四季各自不同的景色。


                               三、苏东坡眼中的鄂州“吉祥三宝”


        鄂州有“吉祥三宝”,可惜未在今日浩浩汤汤的市场上“打响”。这“吉祥三宝”,是我写作此文时突发奇想的趣称,即是菩萨泉、潘生酒、东坡饼,这“吉祥三宝”都是鄂州“地产”,又都与苏东坡密切关联。

        遥想当年,苏东坡在鄂州爱之不舍,为这“吉祥三宝”激情洋溢,或吟咏讴歌,或亲口品尝,或广而告之。这样的文化名家举动,不要说是在市场经济发达的今天,对商机效应是可以推波助澜的,就是在北宋那个年代,苏东坡动笔拿出来的文字,都是被人以能吟诵为荣的。宋人朱弁就在《风月堂诗话》中云:“东坡诗文,落笔辄为人所传诵········是时朝廷虽尝禁止,赏钱增至八十万,禁愈严而传愈多,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诵坡诗,便自觉气索,而人或谓之不韵。”其“粉丝”上至皇室,下至平民,连宋英宗的高皇后,乃至她的儿子宋神宗,以后的徽宗、高宗、孝宗,都是苏东坡诗文的“忠实读者”。

        苏东坡贬谪黄州,能这么看重鄂州山水风物,这不得不说是鄂州的“福分”。他贬谪黄州不久,其友人杜沂游了鄂州西山,就特意灌了一瓶菩萨泉水送给他。苏东坡细品了,夸赞这菩萨泉水可与唐代茶圣陆羽评定为“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相比美。不久,苏东坡来到西山,特地对“上为千牛乳,下有万石铅”的菩萨泉进行实地考察,竟用“泉水白而甘”、“泉所出石如人垂手”等语言,对菩萨泉水的色、味和泉石的形状作了准确生动的描述。有一次,他陪弟弟苏辙一起游西山时,又专门向远道而来的弟弟介绍了菩萨泉,弟弟苏辙当即盛赞菩萨泉:“清泉类牛乳,烦热须一掬。”苏东坡还对菩萨泉这个说法的来历进行过细心考证,认为晋代武昌太守陶侃曾经赠送寒溪寺一座文殊师利菩萨金像,当时可能就供奉于这泉穴中,因而得名“菩萨泉”。后来,苏东坡又曾以菩萨泉水代酒,为友人王子立送行,并写下了《酌菩萨泉代酒送友人王子立》,即:“送行无酒亦无钱,劝尔一杯菩萨泉。何处低头不见我?四方同此水中天。”其诗其情,写得格外洒脱。

        对“菩萨泉”是如此推崇,对“潘生酒”也情有独钟。黄州人氏潘丙善酿酒,一家寓居鄂州樊口,以卖酒打鱼为生,并在樊口开了家酒店。苏东坡便经常邀约一些朋友到潘丙的酒店饮酒,也就留下了“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村酒亦自醇酽”的记述。可见在那时候,樊口“潘生酒”就名噪一时。苏东坡很荣幸熟识潘丙这位“酒友”,他在给秦观的信中写道:“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在《与秦少游书》中介绍道:“樊口有潘生,酿酒醇浓。”每次泛舟渡江,他都会到樊口,进潘家酒肆,品武昌鱼佐“潘生酒”,与潘丙悠悠对饮,尔后载酒上西山。故而,他写有“忆从樊口载春酒”的诗句,又使“潘生酒”生发出“樊口春酒”的美名。苏东坡与潘丙交往甚密,他去麻城岐亭,潘丙等朋友专门送其到女王城东禅庄院;后来到郊外寻春女王城,潘丙又与相伴而行。在他的《东坡八首》之七里,他专门写他到黄州新结识且对他帮助颇大的3位朋友中,开篇写的就是潘丙,即“潘子久不调,沽酒江南村。郭生本将种,卖药西市垣。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孙。家有十亩竹,无时客叩门。我穷交旧绝,三子独见存。”苏东坡后来离开了黄州,他还多次写信给潘丙,对过去给他多方面的帮助致谢,称:“某向者流落,非诸君相伴何以度日?”并把修整雪堂、茸治东坡、留意乳母坟等事务托付给潘丙,到后来又无偿将这些位于黄州东坡的田地、房屋赠送给了潘丙,可见其交情深厚。

       苏东坡贬谪期间,能自我超脱,实为不易。当初,他第一次闲游鄂州西山,就曾在灵泉寺里歇息。寺僧对名扬天下的苏东坡十分敬重,以菩萨泉水烹茶,又拿寺里特制的香油麦面炸饼招待。此饼可不经发酵就自然酥松,清芬香脆。苏东坡一饱口福,便询问其制作技法,寺僧告诉他,奥秘就在西山的菩萨泉水。后来,苏东坡每次来西山,进灵泉寺,寺僧都以饼相待。直到清同治3年(公元1864年),湖广总督官文来游西山,灵泉寺的住持僧宏儒也以灵泉茶、东坡饼招待,官文品后问饼何名?宏儒答道:“东坡饼。”官文听罢来历,性情所致,即呼侍者拿来笔墨,为之题句:“门泊战船忆公瑾,吾来茶话续东坡。”

        可见,从菩萨泉,到潘生酒,再到东坡饼,都有苏东坡直接的人生烙印和岁月回想,何况,苏东坡给这“吉祥三宝”都留下了沉甸甸的笔墨,他在自己的人生波折中善于调节化解自己的烦嚣,还为鄂州“吉祥三宝”做了如此深远的推介,但愿今日鄂州能如春江放舟、一日千里般把自己的“吉祥三宝”做大做强,做到大江南北,做到五洲四海。

              
                               四、苏氏兄弟相约鄂州西山游

         苏东坡与鄂州和西山有缘,他又特别地把鄂州西山向弟弟苏辙推介。苏辙正好想来黄州和鄂州看看自己的哥哥。元丰5年,也就是1082年,苏辙由应天(今河南商丘)判官谪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赴任途中恰经过江州,便专程绕道来黄州探望阔别几年的哥哥。异乡相聚,苏东坡喜不自胜,就迅即带着苏辙过江同游西山。这一次,苏辙专门写了《陪子瞻游武昌西山》一诗,他在诗中自称:“千里到齐安,三日语不足。劝我勿重陈,起游西山麓。”说的意思是,两兄弟久别重逢,有很多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哥哥提议,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一起去西山走走吧。兄弟之情,难以言表,一切都在不言中。这一次西山之游,对苏辙来说,实在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下山时,他还余兴未尽,颇为遗憾地表示,若下一次有机会重游西山,他一定要带上棉被,以方便在西山上入宿,与苏东坡首次登西山时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前,苏东坡多次游历西山,  他对西山的景观和历史非常注意研究和考证。尽管当时他在黄州的生活境况也很艰苦,但他为西山的先贤遗迹和人文景观修缮乐于慷慨解囊。有一次,他登西山吴王岘,看到那里有座废亭子,他考证是三国孙权遗迹,便捐资助其重修,并取“羊肠九曲”之意,为其命名“九曲亭”。而这一次,苏辙来看哥哥,又有幸同游西山,一睹重修的“九曲亭”风采,感言道:“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瞻于是最乐。”由衷表达了对哥哥慷慨解囊修亭子善举的敬重。也就是苏辙的这次西山之行,看到了九曲亭,便为此写下了《武昌九曲亭记》这篇难得的美文。至今,苏辙的这篇美文,与其兄苏东坡的《武昌西山诗》一并镶嵌在九曲亭中,被南来北往的游客来此歇足品读,成为鄂州西山一个极为重要的文化标记。

                 
                           五、苏东坡在鄂州车湖的“他乡遇故知”

         苏东坡贬谪黄州之初,开始只带上了儿子苏迈,没有熟识之人。大约过了10余天,就有一位来自四川老家的人来黄州登门拜访。此人叫做王齐万,与哥哥王齐愈一块移居到了鄂州的刘郎洑,即今天鄂州燕矶的车湖边。在这种人地生疏的境况中,突然能遇到一个故乡人,其心境豁然开朗。只是因为寒食节已近,所以只留语半日,王齐万便匆匆赶回了鄂州燕矶的车湖。此时此刻,苏东坡亲自送对方上船,且站在江边的一处高丘上目送,一直望到小船渐渐到了鄂州燕矶江边的刘郎洑,才依依不舍回家。到了家里,苏东坡心潮澎湃写了一首题为《王齐万秀才寓武昌刘郎洑,正与伍洲相对,伍子胥奔吴所从渡江也》的诗。他在诗写道:“明朝寒食当过君,请杀耕牛压私酒。与君饮酒细论文,酒酣话古江之濆。仲谋公瑾不须吊,一酹波神英烈君。”可见,两人虽是初识,感情却走得很近。又据元丰7年,即1084年,苏东坡所写《赠王文甫尺牍》(王齐愈来愈,名文甫),吟道:“及今4周岁,相过殆百数。”可见,苏东坡与其往来频繁。在燕矶车湖,苏东坡观察这里不仅风景优美,而且物产丰富价廉,他托付王氏兄弟要在车湖边买田,打算就在这里养老。后来,苏辙要离开黄州将赴江州时,苏东坡又亲自将弟弟送到鄂州车湖,受到了王氏兄弟的盛情款待,苏辙有诗言作记:“相逢勿空过,一醉不须起。”他还用这样的诗句描述湖边农民的生活状况,即:“隔江买羔豚,收网得鲂鲤。朝畦甘瓠熟,冬盎香醪美;乌菱不论价,白藕如泥耳。谁言百口活,仰给一湖水。”从苏辙的诗句中,我们不难感受到,那时的车湖就是江南难得的鱼米之乡。

      《墨庄漫录》一书中也记录了一个苏东坡与车湖的故事。说的是有一天,苏东坡饶有兴致访车湖,恰逢大年除夕将近,其老乡王氏兄弟正忙着准备写春联,突见苏东坡翩然而至,就立马开口请苏东坡这位大家亲书一副对联。苏东坡不假思索,拿笔就写,即:门大要容千骑入,堂深不觉百男欢。从苏东坡与王氏兄弟之间就这么随意看,显现出他们之间在鄂州“他乡遇故知”是多么的高兴和默契。

                                 六、留下了《脱却破裤》诗

        “布谷!布谷!”是布谷鸟甜美的叫声。在古代,鄂州和黄州一带的老百姓常常把布谷鸟的叫声,听成了“脱却破裤”。苏东坡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对当地老百姓的说法不很理解。

           有一天,他又一次欣然过江到鄂州西山,因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西山的山溪都灌满了水,他恰遇一位挑空箩筐的农夫穿着一条破裤子,连裤腿也没有卷起来,就从溪水中蹚过去了,甚是诧异。这时,树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布谷!布谷!”的叫声,这位挑空箩筐的农夫顿时朝树林子吼骂起来:“该死的瘟鸟,你也叫脱却破裤呀!”在路一边的苏东坡感到好生奇怪,就上前问农夫:“老乡,你脱掉裤子,不就免得打湿了吗?”不一会,这位农夫当着他的面就脱下裤子,苏东坡只见农夫臀部和大腿上到处伤痕累累,又听到农夫哭着诉说,因欠了东家的租子,今天一早就送了一担谷去,还不够交租,东家发了脾气,并当场命人脱了破裤,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就打成了这个样子。苏东坡这才明白,这位农夫为什么不脱裤子就蹚水走,原来是怕冷水刺痛了伤口,正好这一天,苏东坡穿了两条裤子,就脱下一条裤子送给了这位可怜的农夫。当日,苏东坡回到黄州,就将在鄂州西山所看到的场景,写成了《脱却破裤》诗:

                     昨夜南山雨,西溪不可渡。
                     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
                     不辞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

         如今,重读苏东坡脱却破裤》诗,我们透过其诗字里行间,也读懂了苏东坡的一颗善良之心和对穷苦人家的怜悯之心。

         回首苏东坡贬谪黄州这四年多的一段历史,一方面,我们为苏东坡在这里写下了前后《赤壁赋》给后世留下了深远影响感到无比欣慰,另一方面,我们为苏东坡如此眷恋鄂州并为鄂州山水风物写下了一首首、一篇篇动人文字倍感自豪。

         当年,苏东坡在接到迁职汝州的圣旨、即将离开黄州时,还特地坐船过江,到樊口潘家的酒店与友人欢聚一堂,并饶有兴致登上鄂州西山作长夜之游,其诗《过江夜行武昌山上,闻黄州鼓角》,就有“清风弄月水衔山,幽人夜度吴王岘。黄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来不辞远·······”的诗句纪事。在他离开黄州后的第三年,他回到汴京(今河南开封)翰林院任考试馆职,曾同任武昌令的邓圣求同宿,两人在一起各自谈起在鄂州时的旧事,十分默契投缘,因邓圣求当年在鄂州曾将唐代诗人元结的一首诗刻于郎亭山崖石头上,触发了苏东坡的联想,苏东坡便追忆起在黄州时到鄂州游西山的往事,作了一首《武昌西山诗》,就请邓圣求同赋,结果,此诗一出,苏辙、黄庭坚、张耒等纷纷次韵酬和,多达30余人,成为当时文坛一段佳话,苏东坡将这些诗作收集后,就一并寄给了鄂州车湖的王文甫,信上写道:“西山诗一册,当今能文之士多在间,并拙诗亲写,与邓圣求同纳上。”他建议将这些诗文刻石勒碑,置于西山寒溪之上或山壁之上,可见其对鄂州的拳拳之心和良苦用心。在他离开黄州后的第四年,友人王定国将自己精心收藏的一幅名画《烟江叠嶂图》拿出来,请他观赏并题签,苏东坡触景生情,马上想到鄂州西山风光,顿时情不自禁地发出“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的感叹,还想象出“山中故老应有召我归来篇”,以表达对鄂州、对西山的怀念和向往之情。

         苏东坡与鄂州有缘。在人世间的岁月长河中,可歌可泣的苏东坡已经渐行渐远,但他的情怀、良知、才华永驻人间,他留存的诗文品味无穷,他留下的“鄂州文脉”将永载鄂州的千秋史册。正如林语堂先生曾说过这样一段很精辟的话:“苏轼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是的,苏轼已死,但苏轼在被贬谪黄州后,自号东坡居士,并在游历鄂州期间留下了永不消逝的“东坡故事”,他以“苏东坡”的趣味人生却永远活着。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应该说,都有一个“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的苏东坡!


【已于2018年7月18日、7月25日、8月1日在《鄂州日报》刊发,分上、中、下三部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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