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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晚报

 青梅煮茶 2021-09-16

□黄红卫

娘把一担棉花分了3只麻袋,掂了掂,问梅花:“要不要改4只?”梅花也上前掂了掂,说:“就这样,不要紧。”中午,梅花特地多啃了一碗玉米饭,现磨现下锅的新玉米,即便挑拣不出一粒米,依然香!

棉花到站时,先不忙着送,先找李伯伯。娘边往拖车放棉花边吩咐。

收棉站在河西镇上,过去五六里。

今年运气差,棉花尚在苗期就害起了枯萎病,娘对左邻右居说好话,东拼西凑补秧苗,等把棉田侍候齐整,娘累坏了腰子,无法干重活无法使用拖车。

拖车上了路。娘紧走几步,说:“一定先找李伯伯,上市第一担,争取好开头。”

“哎!”梅花朝娘侧侧头,声音脆脆像笛子。

梅花16岁,上半年初三毕业,上个月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娘说:“不管多难咱继续念,不然嫌可惜。”梅花不高兴,念来念去不管用,不如帮帮娘,或学绣花去。村里一帮丫头在镇上绣花厂上班,比念书风光。

梅花眼热这些丫头的自行车,做梦都在想。

收棉站在棉花念初中地儿的隔壁。平时空身惯了,一朝拖车在手,自然吃力,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抵达时,太阳向了西。

队伍好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样子。

那李伯伯与梅花爹一块当过兵,梅花爹身体原因提前退役,李伯伯混了个头衔,转业后进了镇收棉站。大集体时不觉得这差使多金贵,分田到户后特别吃香。

验花的不是李伯伯。李伯伯开会去了,下午来不来不确定。说起来梅花还从未见过这个李伯伯。娘说:“不认识不要紧,只要报上爹的名字,爹虽走了,情分还在。”

队伍在蠕动,那些交了棉的,有的高兴有的郁闷。一级棉与三级棉,钞票相差一大把!这是娘说的。

几个一大把,说不定抵个自行车,多美!这是梅花想的。但是只敢想不敢说,屋里哪都指望钞票,起码,大集体时倒欠生产队的口粮款尚未还清。

天空赤裸裸的,巴望不到一丝云彩,脚底热烘烘的,盼望不来一缕清风,虽已九月,秋热仍似饿急了眼的小老虎。梅花摘下凉帽,使劲扇,扇的当口,听人在抱怨,大意今天这验棉的太刁钻,不仅翻来覆去看,还把棉籽塞嘴巴嚼,这般鸡蛋里挑骨头,成色再好也会掉价。仿佛兜头泼了瓢冷水,梅花顿时清醒:对呀,娘吩咐又吩咐,一定要找到李伯伯。可是娘没吩咐,万一李伯伯不在怎么办?

怎么办?快了,眼见轮到梅花了,可李伯伯仍未出现。怎么办?梅花捏出口袋角落一枚二分硬币,因为娘,梅花也喜欢拿硬币问事,像爹病情厉害那会,还有像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会儿。碍于场合,梅花没有抛硬币,而是闭着眼任它在手心里颠来倒去翻……

回去,明天再来。梅花拉起拖车,不顾一道道疑惑的目光,果断离开。

行至半道,刚才还好端端的天说变就变,随一阵狂天到地的风,天边已是乌云压阵、电闪雷鸣。娘说过,西南阵,诉诉说说哭一阵。梅花稳住神,使出吃奶劲,前头拐个弯,就能看到自家屋顶的烟囱啦!

拖车愈来愈笨重,大概轮胎在走气。这拖车是大集体时的产物,分田到户后,作为公有资源谁爱谁用。随自行车普及,渐渐受冷落,只梅花屋里还指望着它。

显然,老天爷也不随梅花的意,眼睛一眨,密集的雨点穿越云层、蹚过辽阔的原野、赶梅花的脚步来了。

人淋湿不要紧,棉花要紧。梅花把拖车拐进路边一间废弃的茅棚,整理好麻袋,不顾一切趴了上去,试图用身子遮挡风雨袭击。

娘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梅花及拖车上的棉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李伯伯不在。”梅花抽噎了一下。

“快把衣服剥脱,着凉了咋办!”娘放下托住腰部的两只手,回过神来。

“等了好辰光,说开会去了。”梅花又抽噎。

“唉,不在就不在,拖回来干啥啊!”

“你说的,一定开好头。”梅花嘴一咧,哭了起来。梅花不是替自己屈,而是其中一只麻袋湿了一只角。

“唉,你个傻丫头呀,棉花重要还是人重要!”娘赶紧扯了条干毛巾,在梅花背上使劲擦使劲擦。

夜里,梅花说起了胡话,一会儿自行车,一会儿念高中,一会儿喊爹,一会儿棉花……娘摸摸梅花,打来湿毛巾,敷住梅花额头,说:“丫头啊,明天娘去送棉花,即使李伯伯不在,咱棉花也是一级棒,别担心,放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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