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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小说】钝 锐/山东/弦月

 曾令琪西南文学 2021-09-18
西南文学·小说


——微刊总第15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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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作家简介

  钝 锐,本名曹光锋,笔名,中国诗歌协会会员,短篇小说《兄弟》《红玫瑰与白菊花》《换亲》《苦楝树》《金色的黄土地》《清风吹过乡村》《安家》《一堵墙》《今夜无眠》等分别发表在《文学百花园》《北国作家》《今古传奇》市级、省级纯文学刊物。现在山东省郯城县公安第一线,做专职信息调研员。
  

  

秋天的下弦月,弯得像镰刀,挂在黎明前的东方天际,又细又弯又尖,银白的光线虽然不是很亮,但照在地上仍能看清周围的东西。
孙八斤每天都是早起,从村里走向村外,一路上要么骂骂咧咧,要么口哨吹得贼响,在拂晓前静谧的夜空里很刺耳。当他走近村头垃圾池旁边时,突然听到有女人低声呻吟“我冷!我冷!”他一愣怔,然后稍微缓缓神,循声望去,看见一堆破衣服里卷曲着一个女子,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去,半蹲下身子,弯着腰,看见一张苍白年轻的;脸膛上,目光呆滞,流着鼻滴和口水,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就试探着问:“你是哪里人?”
“我冷!”
“你咋能在这里过夜?”
“我饿!”
秋天的下弦月光,慢慢地在天亮的光线里消失。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村民们纷纷起床,准备忙活田里的秋收秋种。
孙寡妇喂完小猪,做好早饭,等待着儿子。天已小半晌午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踪影。这个八斤能跑到哪里去了呢?她就试探着推了推儿子住的偏房门,里面却是反插上的,便不高兴地责怪道:“你不是早已出去了吗?怎么又回屋里睡觉了?”
“……”
“咱家的地,你都栽上了树,没有收种的庄稼,那也得去锄锄草吧!”
“……”
孙寡妇一边唠叨着,一边用力“砰砰”敲门。而后,见到儿子轻轻地将房门打开半扇,光着上半身堵在门边,懒懒地说:“娘!你真烦人!俺还没睡醒呢!”
“咋啦?你怎么跟娘说话的?想挨揍是吧?”孙寡妇将一只手抬起,正要朝儿子的肩膀打下去,却见他伸过头来,低声急急地说:“俺今夜里捡来个媳妇!”
“大白天别说梦话!”孙寡妇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酸楚地呵斥。这时,突然从屋内传来女子轻声喊叫:“我饿!”她一把推开儿子,看见个脸膛长得白白的小闺女,盖着棉被躺在床顶,一下子愣住了!许久也没缓过神来。儿子急忙提醒道:“你没听到吗?喊饿了!”
“看看我这老不中用的!俺知道了!”她将举在半空中想打儿子的手,快速放下,一拍大腿,惊喜地转身走开了。
孙寡妇一路小跑来到村里的饭店,脸上露出控制不住的笑容,火急火燎地对厨师说,快给俺炒六个菜,要三个荤的三个素的,家里新来的儿媳妇等着吃呢!村里的饭馆,已经有几个人也等着炒菜,招待家中请来的帮工,忙活收玉米或种小麦。听到孙寡妇的言语,看其喜悦的神情,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她。孙寡妇就忙着补充道,八斤今早带来个新媳妇,在家里直叫呼饿了!大家给我行个方便吧?话音一落,等着炒菜的村民都跟着高兴地表示,招待新来的儿媳妇是大事!那得给先炒!在得到众人赞许的同时,人称外号“磕勺子”的厨师,一边忙着顺菜,一边嘴里发出“啧啧”赞叹声,且不无调侃地说:“……都讲八斤哥人愣!愣,自有愣的办法,不声不响地就把新嫂子带家来了,这就叫本事!”
“那是……那是……”等着炒菜的村民跟着附和。
孙寡妇在村里的小饭店炒好菜,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进家门就在院子里大声嚷嚷,让儿子和儿媳妇快到堂屋里吃饭。她一转身看见大门口,已站着几个左邻右舍的娘儿们,正笑眯眯地朝院子里张望着,就露出喜悦的表情,礼貌而又客气地邀请她们到家里来。这时,八斤面带笑容,用一只手领着媳妇走出来,向堂屋门前奔过去。呀!长得白白的,细高挑,好俊!围观的妇女中有人禁不住地称赞。哎!看见了没有?走路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看人,嘴里还流着口水呢!又有人突然小声地冒出一句:是个傻子!
八斤慢慢地将媳妇领进堂屋里,一个转身猛地把门关上。见此,围观的几个娘们都很尴尬地走开了。只有孙寡妇呆立在院子里,缄默不语……
八斤捡来的媳妇虽然是个傻子,但模样长得好看,年龄又小,没用花一分钱,即便是美中不足,却终于把压在孙寡妇心头上多年的石头搬下来了。儿子自己找到了媳妇,死去的丈夫现在是应该能含笑九泉了吧?
孙寡妇名叫张如花,年轻时长得身高体大,虽然没有她的名字那样如花的美,但也不丑,就是大大咧咧的,干起活来像男人一样有力气。找婆家时,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找来找去,最后相中了八斤的爹,人高马大的块头能出力。因为那时刚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都靠出力种庄稼吃饭,所以男女身强力壮好种田。夫妻俩个子大配大个子,结婚一年后生下了个胖儿子,上秤一称八斤整,就取名为八斤。
日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八斤的身材长得像个大人似的,有点愣头愣脑,小学没毕业就回家同父母一起种地了。八斤的爹就教八斤推独轮车,耪地锄草干农活的技巧,家中几亩责任田无论是种是收,对于他们三口之家来说,都是很轻易的事,年年粮食大丰收。爹眼见八斤长成大小伙子,就思量着将来能给他找个媳妇,必须得把三间土坯房翻盖成砖瓦屋,于是开始卖粮食攒钱,买石头、买砖块。可是在他们家还没筹备好建新屋的料子,左邻右舍的同龄孩子,依靠外出打工赚来的钱,纷纷开始建起了楼房。
在八斤长到二十多岁正好找媳妇时,家里终于建好三间新瓦屋,父母就托媒人给八斤介绍对象,先后相了几个姑娘,长得俊的看不上八斤,聪明伶俐的嫌八斤愣,有的到家里一看是砖瓦屋,就直接回媒人的话“不中!”。气得爹娘干瞪眼。八斤的爹思来想去,还是家里穷的原因。他憋来憋去不理解,一家人都是大个子,会干活能出力,就是赚不到钱。
那年,在一个寒冬的深夜,八斤的爹拉着自家平板车,带上伐树用的木锯,借着微暗的下弦月光,在呼啸的朔风里,到二三里外去偷锯村里的杨树卖,可能是由于风大或心慌,没判断好树木的准确倒向,把自己砸死在路边,到天色大亮后才被行人发现……
八斤的爹死后,八斤找对象的事就耽搁了下来。一年年过去,母子俩相依为命!八斤农忙时种田,农闲时打打零工,赚来的钱都交给娘保管,用于维持家庭日常生活开支。
八斤在不种田、不打工的闲暇时间,常常围绕家前家后、村里村外转悠,嘴里时不时地吹着口哨,有时会遇到一群捣蛋鬼孩子,冲着他喊:“八斤八斤,你咋长不到十斤?人大楞,狗大呆,包子大韭菜塞!”八斤就会立马高高举起两个大拳头,咬着牙,瞪着眼,狠狠地骂道:“我X你娘!”吓得调皮的小孩“哄”地一声跑开。偶尔村里有同龄的兄弟,想拿他开涮调侃,问:“八斤,你转悠来转悠去,找到合适的大姑娘了吗?”他就挤挤眉眼反问:“你没看见往您家里去了吗?”一旦受到对方威胁时,他也毫不客气地回击道:“过来试试……”在遇到叔叔、婶子跟他搭讪说:“八斤,你转悠啥?你娘叫你回家了!”“哪有?我才刚出来。”当碰到大伯、大娘问:“八斤,你吃饭了吗?”他就回答:“刚吃过,饱饱的!”要是聊起种庄稼,他会条条是道地讲,怎么播小麦,怎么点玉米,然后咧开嘴笑笑走了。
村里有人私下议论,说八斤个子长得大,显得有点愣;有人言,他是脑子不会转弯抹角,心直口快;还有人讲,性格孤僻就是这样的;但大多数人评价,八斤会过日子。村里谁家要是有喜殡事,他就在娘的授意下,都会随一份薄礼,自己吃饱喝足了,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薄膜袋子,将剩菜剩饭打包提回家,够娘儿两个吃上两三天。
如今,八斤不仅学会过日子,而且也开始学着致富了。
春天,八斤看到前院的发小村主任李元仁,将承包沟堰上的杨树伐倒近千棵,卖了二十多万元,买来一辆墨黑的小轿车。傍晚,他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冒冒失失地对娘说:“你给我钱!”
“咋啦?”孙寡妇一听,吓得两眼睁得大大的,张开的嘴巴没合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买杨树苗,把咱家的地都栽上。”
“不是种麦子了吗?”
“把栽树的地片麦苗挖掉,……不值钱!”
“怎么想起栽树了?”娘又问。八斤不紧不慢地说:“种麦子,点玉米,都卖不了多少钱。栽上树,以后要是像村主任家那样,能卖那么多的钱,咱也盖楼!”
孙寡妇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就应允了这事。
八斤拿着娘给的一千元钱,找到邻村的苗圃户,用独轮铁车推回家二百棵杨树苗,娘儿俩一天栽到地里后,还余下一少半的地块,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在天明前,八斤又用独轮车推来一百棵杨树苗,很着急地把娘从睡梦中喊醒,一起去了麦田地里,借着下弦月光,直干到天大亮后,才将树苗和地全部栽完。
中午,从村广播喇叭里,响起村主任李元仁的讲话:广大村民们,我在承包的沟堰上,前天栽的杨树苗,今夜里被拔走了一百棵。这事是谁干的?我虽然没有逮到,但是我能估计到是谁,你这是犯法行为!
……
八斤在家听得清清楚楚。他推起自行车,直奔乡政府驻地骑去,来到办公室向值班的干部说,我要告村主任李元仁贪污,家里盖好了楼,还又买来一辆小轿车。而后,负责接待的人,端起泡好的浓茶,举起杯子呷了一口,将眼镜用右手向上轻轻地推了推,问:“你是哪个村的?”
“小洼子庄。”
“有证据吗?”
“我们两家的地一般多,都是年年一季小麦一季玉米,可俺家现在住的还是十年前盖的瓦屋……”
“这能证明你们的村主任贪污吗?回去吧!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致富。”八斤一听急了,脸憋得红扑扑的,吞吞吐吐地又说:“他……他搞女人!”
“这可不能乱说!是要负责任的!”乡干部站起来严肃地强调。八斤不仅没有止住话题,而且进一步地讲:“我亲眼看见的,他夜晚去俺屋后王传富家,好长好长的时间才出来……”接着,又很神秘地补充道:“王传富在县城里做生意,跟他小老婆住一起,只有传富的媳妇在家……”
“哦?你没在现场,那也不能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呀?人家说不定有事情,串串门、聊聊天是可以的吧?”乡干部转而不高兴地摆摆手说:“回去吧!回去吧!”
八斤告状不仅没有被认可,还自讨了个没趣,窝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家中。他仍像往常一样,吃饱饭就家前家后转悠,嘴里还骂骂咧咧、自言自语地絮叨:他娘个屌!信不信?咱就来他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想找事咋的?老子姓孙,不是孙子的孙,是他妈的孙悟空的孙……
事过之后,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麦收,娘儿两个把杨树园里,栽树时铲剩的小麦收割完后,就不再种庄稼了,都感到很轻松、清闲。一天,八斤再次向娘要钱,孙寡妇还是一愣怔,问:“又咋啦?”
“咱也像传富媳妇家那样,在院子两旁盖上猪圈,喂猪攒钱盖楼。”八斤不紧不慢地说。孙寡妇听后,赞许地点点头。她感到儿子三十多岁,真的长大了,学会过日子,还学会了致富,该是持家立业的时候了。
八斤把猪圈建好后,娘又拿出钱,在集市上买来十三头猪崽。因为猪苗小,八斤下半夜都要起来一次,喂饲料加饮水,然后再到院子外面转悠转悠。当他打开院门后,突然看到几头小白猪,同家中的一样大,正在暗淡的下弦月光下溜达,就赶进了自家的圈里。
第二天早上,传富的媳妇发现仔猪少了,就到外面大喊大叫:是哪个没有人良心的狗杂种!今夜把俺家的小猪偷走六头。这能是远人干的事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怎么能这么缺德!看我一个女人在家好欺负是吧?周围的邻居听到后,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大家议论纷纷,有的提议报警,有的问猪圈垒在院子里,是怎么偷的?有的说是不是从哪里跑出去了?这么一提醒,大伙才突然发现,用于排猪粪的下水道口敞开了。这时,传富的媳妇也恍然大悟,她在里面是用木板挡上的,也许是被小猪拱掉后钻出来跑了。于是,众人都劝她四处找找。可传富的媳妇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一头。
当天,就在传富的媳妇到处去找丢失的猪崽时,八斤悄悄地推起自家破旧的独轮铁车,到十几里外的一个养猪户那里,买了六头病死的小白猪,趁着夜色推到村头,扔在了路边。
第三天,村里的人在村头发现了六头小死猪,就急急忙忙地告诉传富的媳妇。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又转念一想,要是非弄个寻根究底,怕自家以后会遭报复,也就忍下了。
八斤家在地里栽的杨树苗,由于娘儿俩浇水施肥,棵棵成活,长得绿叶茁壮。他家饲养的小猪,因为得到卖饲料的销售员,无私地传授消毒杀菌预防疾病,以及养殖知识技巧,经过一个夏季的精心饲喂,圈里的猪都长得膘肥体壮。
现在八斤突然捡来个媳妇,真是天上掉下了林妹妹。村里的人一提起这事,都“啧啧”赞不绝口。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夸他头脑转变快,能干,会致富,时来运转了。正如俗语所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八斤自从捡来媳妇后,突然改掉了早起的习惯,每天还得娘叫喊二三遍,才能走出房门,喂猪打扫圈舍,然后伺候媳妇吃饭,哄她玩耍,逗她开心,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孙寡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儿媳妇虽然还是嘴歪眼斜,流着口水,说不清楚话,但养得白白胖胖的;尤其是入冬后,那膨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将衣服微微顶起。见此,她就隔三差五地对儿子说:“你给媳妇穿衣服时,别把裤腰带勒得太紧,好让娃儿也长成大个子!”
“俺知道!你都说无数遍了。”八斤不耐烦地回道。孙寡妇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咧着嘴责怪儿子:“你个傻种!娘不是怕你会忘吗?往后可得学着怎么当爹哟!”
日子一晃就快要到春节了。八斤家饲养的猪,都长到三四百斤重,娘就催他趁着行情好,抓紧卖掉过年。于是,把七头母猪留下,用来繁育;将十二头育肥猪全部出售后,家里一下子增收近五万元钱,把娘儿两个乐得天天迎面就笑!
腊月二十三日,是离村七八里路的乡驻地年集,也是一年一度的庙会。一大早,孙寡妇就让儿子把独轮铁车擦洗干净,垫上一床棉被,推着她和媳妇去逛庙会。从路上到集市,娘儿俩有说有笑,时不时媳妇也摇头晃脑附和着“嘿嘿”傻笑,还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吸引着很多人观望。八斤就让娘揽紧媳妇的同时,自己也双手握住两边的铁车把,并且两条胳膊用力地扩张,将肩头上的车襻带子绷紧,努力使独轮铁车保持平衡。一家子逛庙会,买年货,买婴儿的童装,刚置办齐备,天上就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八斤推着娘和媳妇,以及大包小包的商品往家赶,走到村头脚下一滑,在车身向媳妇倾斜的一瞬间,他用力把铁车往娘的这边扳倒,媳妇正好压在娘身上,娘的一条腿被压在车架子下面。八斤连忙把媳妇抱起来站好,再去扶娘,娘却站不起来了,小腿已经骨折。
孙寡妇的腿骨下了钢板,一两个月还不能下地行走。八斤想要外出办事,既不放心媳妇,也不放心娘。独轮铁车推人,一个轱辘是万万不能再用了!自行车也会歪倒,又带不了婆媳俩,就同娘商议花八千元钱,买来一辆三轮载客电动车,他带着媳妇和娘,出入都坐在车里,遮风挡雨很有面子。他深有感触地想:不管什么车,都是一个轱辘比不上两个轮子,两个轮子不如三个轱辘的,三个轱辘没有四个轮子的好!等攒足了钱,也得给娃儿买一辆轿车,开起来稳当。
冬去春来,花红柳绿,然而小洼子村的春雨却下得很勤,隔几日就是一场。八斤家的瓦屋,起初只是堂屋漏雨,娘就拄着拐杖,把盆放在下面接住滴下来的雨水。可是这场雨滴滴答答,连续下了两三天也没有停住,西偏房也开始漏雨,滴在他们睡的床上,夜里媳妇醒了,惊慌地喊:水!水!八斤就把床和床上的媳妇,从后墙移到前墙,勉强睡到天亮。他走进东偏房,看见娘坐在凳子上,眼望着从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正“啪嗒啪嗒”滴在塑料盆里,就说:“这屋到处漏雨,不能住了!”
“那怎么办呢?”
“唉!”八斤叹了口气,说:“……修修住吧。”
小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八斤找来村里的建筑包工头,靠上梯子爬到屋顶看了看,说:“水泥瓦已经年久老化,断裂了就漏雨,得全部退掉。”然后,就向娘儿俩建议,买红瓷瓦换上,屋里吊上顶,里外重新粉刷,就跟新房子一样。
八斤家买了新车子,装修好房屋,娘的腿也能走路了,可是家里的卖猪钱却所剩无几。眼见媳妇的肚子,像个脸盆似的倒扣在腹部,给她穿衣服时,原来的裤腰已经提不上去,在娘的传授下,用两根长长的布条,前后系住裤扣子挂在两个肩头上,就等着哪天生娃了。
八斤寻思着,媳妇生孩子没有钱怎么行?他突然想起住在村口的范瑞祥家,养了十几头肉牛,经常用绳子拴在树园里啃草。他等到吃午饭时,悄悄地走到近前,见周围没有人,就牵走两头肥牛,卖给集市上的屠宰户。可是,在他收下三万块钱之时,警车突然驶到跟前,八斤看到撒腿就跑,两位民警跳车追赶,将他擒获拷上了手铐,连同屠宰户主一起被带进警车,然后警灯闪烁、警笛呼啸而去。
八斤偷牛被逮住了,孙寡妇在家急得“喔喔”哭,周围的邻居都赶来帮忙想办法、出主意,经过反复谋划,让她去找村主任,到范瑞祥家说说情,请求宽恕;到派出所试试面子,能不能给予宽大处理。村主任李元仁虽然和八斤有过节,但在孙寡妇苦苦哀求下,街坊邻居不得不应允;他们又带上挺着大肚皮的八斤媳妇,到范瑞祥家去磕头赔礼。在村里的路上,突然有一个人推着自行车闯过来,拉住八斤的媳妇拽着往村外走。孙寡妇和村主任急忙阻挡,那人就伸出双手,将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向他们“啊啊”比划着。村主任见此,就说:“这个哑巴好像是说,他和八斤的媳妇是兄妹俩,哥哥来找妹妹了……”孙寡妇一听,急急地说:“咋赶在这个关头上来认亲了?不行不行!”并连忙向哑巴摆摆手。而后,哑巴还是执拗地拖拽八斤的媳妇,孙寡妇和村主任就在当中继续阻拦,引来周围许多村民围观。僵持了一会,哑巴好像觉得带不走人,就生气而又无奈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在夕阳尚未落下之时,偏西的天际挂着半个上弦残月,村主任和邻居们还在八斤家商议着事情,派出所的警车驶进村里,到八斤家门前停住,两位民警进了院子,哑巴也紧跟在后面。一位警察对孙寡妇说:“这个怀孕的女子,是聋哑人的媳妇。”另一位警察已从文件夹里,拿出聋哑人和怀孕女子的结婚证,还有怀孕一个半月时的孕检证明,向孙寡妇展示,并讲道:这女子是在孕检后当天晚上走失的,现在必须得把人交还给她的丈夫。
在两名警察和哑巴,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孕妇走上警车时,孙寡妇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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