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香草衣衫的山鬼,引起屈原的感慨,从而用骚体,把它写入诗篇;牛鬼蛇神都是虚妄荒诞之物,李贺却非常喜欢,为它们写了很多诗歌。 抒发胸臆的作品,都不会去刻意迎合世俗喜好;屈原,李贺抒发愤慨的作品,都有各自的缘由。 我蒲松龄孤寂失意,犹如一点微弱的萤火,然而冥冥之中,却要靠这些精怪鬼物去争取更多光明;我一辈子被世俗牵绊,汲汲于科举,追名逐利,最后却落得被鬼怪奚落,嘲笑。 我的才能虽然比不上写《搜神记》的干宝,但却也像他一样,非常喜爱搜集神怪故事;我的心情就如同北宋时,被贬黄州的苏轼一样,也很喜欢听人妄谈鬼怪。 我听到别人谈鬼怪故事,都会情不自禁地提笔记录下来,积累多了,最后汇编成书。 久而久之,四处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喜欢记录鬼怪,都将各种怪异之事,写成书信,邮寄给我,所以我也就因为自己的爱好,收集,积累到很多谈鬼说怪的故事。 其中的故事颇为离奇古怪,更有甚者:故事中的人物虽然身处中原地区,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却往往比边远蛮荒地区所发生之事,更为奇异。 还有一些明明是发生在眼前的怪事,竟然比《酉阳杂俎》中所记载的,人头会飞的国度,更为离奇。 我在收集,编写这些故事之时,难免兴致高昂,狂放不羁;靠着这些故事,寄托心志情怀,如痴如狂,也无须隐瞒。 如果让那些正道人士,看到我这副狂态,恐怕难免要嘲笑于我! 不过,在山东兖州,曲阜县听到的,关于孔子是叔粱纥和颜氏女野合所生的故事,或许不过是无稽之谈。 唐朝李源和圆观和尚十分友好,圆观通晓佛教因果,预知到自己来生会做牧童,于是请求李源在自己死后十二年,到杭州天竺寺相见。 十二年后,李源如约前往,在天竺寺前,听到一位牧童唱道:“ 三生石上旧精魄,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听到这首诗,知道眼前这位牧童正是圆观和尚转世。后人于是附会此事,把杭州天竺寺后的山石,命名为“三生石”。 虽然这则故事,和孔子身世一样,不一定可信;但是从这个故事中,也能领会到前世因,今世果之韵味。 我虽然性格恣意放任,但是文章也有可取之处,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性格缺陷,就完全否定我的文章。 我出生那天,先父梦到一位病弱和尚,身穿袈裟走进房间,拿出一块如铜钱大小的黑色药膏,涂抹在我胸口。 父亲醒来之后,我就出生了,胸口果然有一块黑痣,和先父梦境相符。而且,我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大之后,又命运坎坷,不如别人。 门庭冷落,就好像和尚清贫隐居;靠着给人做幕宾,私塾老师谋生,与和尚拿着钵盂化缘,有何区别。 我因此常常挠头,自言自语说:难道先父梦到的那位僧人,正是我的前世?想来是前世做和尚时,有孽因,因而未能修成正果,才再入轮回。 我就像那随风的落花,碰到篱笆,落在粪坑旁边,转生成人,半生贫贱,尝尽人世之苦。 六道轮回,也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难以忍受的是:半夜灯光,昏暗欲灭;书斋清冷,桌子更是冷得像冰。 我多年以来,积少成多,搜集狐鬼故事,狂妄地想把这些故事,当成刘义庆所著《幽冥录》的续编;左手拿酒,右手执笔,写下这部志怪之书,主要是为了寄托心志,抒发心中愤懑。 靠写书寄托情怀,也实在可悲,可叹! 我就像栖身树上,却无体温的霜后寒雀,得不到世间温暖;又像那靠着栏杆,悲鸣的月下秋虫,凄凉孤寂,只有在梦魂中,这些鬼怪故事中,寻求知己了。 康熙十八年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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