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筱露 ▏兰

兰

作者 ▏筱露

昨日第一次亲眼见建兰开花。

以往观家中的吊兰开花，会时不时开一串素净白色小花。

吊兰为开花而生出的走茎上端不仅有花还有新生的幼小植株，几十厘米长的光滑走茎上不生叶片，只一味向外延展，倘若沾边旁处的土壤，新的植株生根，立时完成一次繁殖。因此，吊兰常常在土壤有限的园子里泛滥。

吊兰的花与走茎生出来，得到的待遇通常是一剪，便剪去无数烦恼。

我找了一只绿瓷小花盆，埋剪下来的吊兰一小株。

只用记得时不时浇水，不几月便长大，开花后走茎上端生新的小吊兰，虽然因为自身重量垂落盆边，但新生小吊兰与生俱来努力向上生长的姿态，使垂落的走茎与小兰之间有了起伏的曲线。

一株本来平平常常的金边吊兰便无意间添了几分姿色。

再说，紫鸭趾草。

早前误以为它是紫罗兰，后来得知其名为紫竹兰，虽仅一字之差，二者却相差甚远。

紫竹兰也是极好养的，种在土里，根便会朝四周盘踞，生出无数紫色茎叶来，或昂扬或贴于地面匍匐着，全无顾忌，只管郁郁葱葱地生出一大丛紫。

紫竹兰的花倒是生得亮眼，茎上最顶端的两片紫色小叶间长出两三个小小的花苞，想是因为叶片之间太过狭窄，黄蕊粉瓣的小花只做一两朵次递开放。

此花虽花色亮丽可惜开放的时间甚短，只约摸半日，午时的烈日一晒，就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

如若觉得日日有紫竹兰花看，不过是因为紫竹兰数量颇多，以此取了胜。

它亦极易繁殖，少不得隔些日子就需清理一回。

从花坛蔓延出来躺卧在地砖上的大簇紫竹兰，只有亲手折断时才能了解此花茂盛的另一原因——它在叶茎里储存了充沛的水分，掰断的茎脆生生、汁液新鲜。所以，几日不得水，四围植株尽数蔫头耷脑，紫竹兰也面不改色。

建兰，叶色钢青，细而挺拔，有铮铮铁骨之相，又叫铁骨素。传入日本后称其为天香，又得名天香素。却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一位千金。

这盆建兰的前身，是自本地花苑买的一株兰花。

卖花的老板娘熟络地游说我：

“兰花好养，只浇水，把这株巴巴适适给您种好，好看又好养，不用多久就开花。”

老板娘要卖与我的是一株虽挺拔但软叶的兰花。

她淘弄出一只淡青底带绿纹路的青瓷大花盆，再一转身麻利地将兰花植进盆，面上铺就了些白石子、深棕色的圆火山石。

这么一来，普通的兰，现出明代诗作所咏兰花的样貌来：

“幽兰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资簏施，我欲纫之充佩韦，袅袅独立众所非。”

如此的遗世独立姿态，赛过了一暖棚的春花斗艳。

心动矣，这盆兰花便归了家。

我把兰花搬进书房，为了让它多沾自然中的空气与水气，专门置于窗前，天气晴好时还时不时端出窗吹吹风凉。

太晒不行，雨水太大不行；天热不行，降温怕是更不行。

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它。

几月之内还是看它从叶梢开始发黑，到一簇一簇的枯萎下去。夏天来临之时，已彻底失去了它。

为把花盆里的残植清理出来，倒出了大半盆的石子、粗陶、种植土，眼见几缕破破烂烂的黑色胶袋，原来是花苑老板娘将繁育兰花的胶盆一并埋进花盆，排水不畅再加新根无处可生，怪不得从根到叶败落下去。没法子，只能在网上找靠谱的兰花基地，重新甄选兰花邮购。

这一回，选择了铁骨天香，又名建兰、素心，是我国大陆产素心兰之一种。

既是传统品种，说明培育历史悠久、品种稳定，新手小白上手成活的机率比较大。

买回的四连体不带花建兰，仍然用花圃老板娘打包送的青瓷花盆，仔细栽好，炮制上一株兰花的养殖之道，晴日怕晒雨天怕淋，屋内屋外来回搬弄，娇养得如同千金小姐。

如果有这盆建兰的延时摄影，恐怕最多的就是我佝偻着腰搬进搬出的身影了！

数月过去，极易发芽的建兰不仅没出新芽，还从叶尖开始泛黑……说不慌那是假话。但若养花只以疗愈为目标，便不在乎身价几何。进了一家门就是同舟渡客不分你我，少一株也神伤半晌。

然而关心则乱，到此时，确是应该检讨一下养花人心态了。索性替建兰找一处通风散光的屋檐下，任它天生天养，按不耐大水的习性，待土干浇浇水罢了。

夏季到来之时，兰花多几片新叶，默默地长出一株花剑。等到大热的七月下旬，开了一串绿色花朵，花不繁茂也不夺目，我却放下一颗悬了很久的心。

建兰，活了。

靠着自己的生命力，适应了新的生存环境。

和养孩子是一个道理——娇生惯养并不适合他们的成长。

而在养花短短的经历里，共情了许多种类植物的生命历程，慢慢治愈着自己的迷茫、恐惧、不安和焦虑，开始学着真正象一棵植物，向下扎根，向内追求生命的意义。

我琢磨着，起初，劳作纯粹是为了生计。

然后，劳作慢慢改变了生活。一些琐碎的日常比如——打扫落叶、冲洗地面；插活两株叫不上名的小月季，再学着如何催芽、施肥。等到花开。

某一天坐在墙边的阴凉里，忽然看见阳光下花木的勃勃生机，才明白——

原来，所有劳作带来的成就感才叫做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