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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源自网络） 有时候你会发现，构成你生命记忆的，就是这些看起来简单而淳朴的人，和很平凡的一些琐碎小事。 ——彭荣辉  方老师每每忆起初中那段生活，绕来绕去，都绕不过方老师。 不仅我如此，印象中的那些男同学和女同学们也都如此。甚至于，时隔近三十年后的今天，茶余饭后大家偶尔得空聚在一起，说起那时节或大或小的初中往事，一些同学也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会提起方老师。 初见方老师，我们刚上初三。那时候，方老师已然年过半百。没有人问过他的具体年岁。也没有人好奇他的具体年岁。退一步，即便偶尔有人对此兴趣浓厚，也不敢凑近了去问。甚至于，连旁敲侧击的打听也都省了。莫怪，若是说方老师的年岁都写在脸上，那么，他的不苟言笑更是写在脸上。不知是否标配，反正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永远一张皮肤明显有些松驰的严肃的国字脸。然后，要么一袭黑色呢子大衣或灰色风衣，要么一套洗得有些泛灰的深蓝色中山装。 这套装束的潜台词，我们都懂。对的，严肃点，不要嘻嘻哈哈。 走起路来，方老师永远大步流星。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永远不急不躁，步伐不大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做精准的地质测量。冬天到了，方老师偶尔也戴一顶帽子。就是宣传画上雷锋戴的那种。帽子有耳朵，左右各一。问题是，有时疏于打理——极有可能年代久远，然后帽子早经不住管教——一只耳朵翻到帽顶，一只却聋拉下来。于是，每每这个时候，方老师走起路来便有些滑稽。他愈是走得富有节奏，那顶帽子便愈是可笑：耳朵一只在上，一只在下，蹦蹦跳跳，晃晃悠悠，不明白的，还以为两个调皮的娃儿有意与他玩耍，搞什么恶作剧。 可是，你知道吗？即便这个时候，即便方老师这样任由帽子的两只耳朵跳舞一般一颠一颠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教室里仍旧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方老师教授我们化学。这对刚刚进入初三的学生来说，完全是个全新的开始。许多年过去，今天再忆，已然忘记当时课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似乎极少有同学不喜欢他的课堂。最最惊讶的是，有时课正上着，突然他便停下来，然后让我们打开课本，翻开到多少多少页，再将该页顺数或是倒数第几行的句子划下来。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一副气定神闲、若有所思的样子。头习惯性地向上仰视45度，聚精会神注视着空中的某个虚无的存在，目光深邃，嘴巴启开，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开始交待。对的，他只注视空中某个方向，从不看书、翻书——尽管每次进入教室，他总带一本他的教材。但显然，那教材于他不过一个摆设。 方老师的绝话就是，他不看书，却能对书倒背如流。如果说偶尔一次这样，也许还有同学会说他显摆。可是，每节课都这样，一直是这样，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得不瞠目结舌，情不自禁不寒而栗了。 方老师课上举一反三也是信手拈来。书上的列举完了，备课时准备的例题也用完了，许是担心我们对某个概念或是算法掌握不够牢靠，他常常会即兴自编一些习题来让我们巩固。不过，他不会抓耳挠腮。他只需慢慢端起讲台上的那只口杯，轻酌一口，然后定住身子往教室上方某个方向略略看几眼，等到再转过身去，一道全新的例题很快便在黑板的一角新鲜出炉。那速度，那气势，如有神助。接着，他便点兵点将。及至看到同学们都喜笑颜开了，他也才咧开大嘴哈哈地大笑起来。 其实，方老师可亲可近的时候，远不止此。初三时候，我们之中有很多同学住校。于是，我们便有更多机会看到方老师。方老师以校为家，住在校园一隅。只要得着机会，每逢早自习或是晚自习，他便常过来教室转。有时静静地来，悄无声息，突然就立在面前，或是出现在身后。有时皮鞋或是拖鞋啪啪作响，人未至，声音先到。再或者，就是远远地咳嗽声响，我们数着步子，口里默念一二三四，然后他就如期而至，不急不余。他走走看看，当然有监督的意思。可是，更多是对我们的关心、爱护和帮助。 因为他常常会说：吃了吗？没吃去我家里，让师娘做点吃的给你。 因为他常常会说：早点睡！要不，明天起不来，得不偿失。 因为他常常会说：有问题就来问我。我不在教室不在办公室，就来我家找我。 …… 不是随口说说。真有胆大的同学去吃过师娘亲手做的菜饭。真有胆大的同学去他家里请教问题，然后让他忘了师娘吩咐的什么事。方老师习惯蹲着。于是，每每这个时候，那师生互动的画面便甚是可爱：屋檐下，走廊上，沟渠旁，一老一少就那么蹲着，一会儿比比划划，一会儿又握根树枝在地上涂涂写写。忙得不亦乐乎。偶有一时解不了的难题，方老师也有办法。先存着，有时间就想，有时间就想，等到想起来，即便手里正端着饭碗嘴里正吃着饭，方老师也会匆匆忙忙喜不自胜端了碗筷来教室或是寝室找同学。 可是，这般追忆，总觉得最好玩的，还得数他夜间听窗的故事。晚上就寝的时间到了，住校的同学们即便常常饥肠辘辘，但宿舍里仍旧谈兴正浓。熄灯了也没关系。反正也不用看，只动嘴巴。一屋子人，你说，我说，他说，这边唱罢那方登场，一时间好不热闹。可是，正说着鬼啊神啊或是谁谁谁冒险之类的故事，却有方老师的声音突然就从窗外响起：“不睡觉，在干吗？再不睡，一个个给你拖出来，拉到教室去自习！”没有任何前兆，完全是凭地一声惊雷起。只一下子，便惊得所有同学魂飞魄散，立刻闭口不言，用被子蒙了头脸，大气也不敢出。然后，就都各怀心思，憋着各种害怕、恐惧和哄笑，先后入梦。 这时节，常常夜深人静，十一二点过去。 其实，方老师也就只是几句狠话。毕竟，从未有人真正因此而被拖出被窝，然后被赶往教室。 然而，即便如此，这许多年过去，只要有机会再见方老师，不论男女，我们这帮同学还是远远地就立在一旁，一副恭恭敬敬俨然一群犯了错等着挨批的孩子。 2021年9月30日   一等父亲，二等教师，三等写作者。无所谓追求，简单生活，简约工作，致力于做更好的自己，做尽可能多的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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