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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诗人」辽宁山子:那年头,辽河与辽河岸上的人们(系列叙事诗)

 诗人样本 2021-10-07

诗 歌 净 化 心 灵


  此处静谧


书一方清 







辽宁山子作品



那年头,辽河与辽河岸上的人们(系列叙事诗)

之一、  三秃子媳妇与三麻袋玉米

那年头的冬天天很凉、风很急

雪一下就半人深。那年头

冬天的大地冷的裂开一道道口子

每道口子都像一张张因饥饿而大张的嘴

就在这一年冬天的冬至这一天

三秃子的父亲推着独轮车

吱吱嘎嘎走在辽河西岸的大坝上

独轮车上装着三麻袋玉米

这三麻袋玉米相当于三秃子家半年的口粮

三秃子的父亲在后面推,三秃子在前面拉

父子俩一直沿着大坝走,一直顺着辽河走

在河面比较窄冰层厚处过了河

转眼来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一开春,三秃子娶了老婆

三秃子新媳妇是河东岸高家窝棚的高翠莲

是三秃子家用三麻袋玉米换来的

三秃子家为了三秃子娶老婆

全家人上顿下顿

喝玉米面掺白菜邦子萝卜缨子稠

那年头粮食金贵,那年头人命贱

尤其是女人的命,比草贱

三秃子媳妇过门时麻杆一样瘦

脸如一张白纸白

三秃子媳妇进门后,三秃子

白天夜里在这张白纸上画小人

画了擦擦完再画。三秃子媳妇

怀了流流完再怀。最终无功而返

三秃子的爹在村里出没每天低着头

常常一个人独自叹气

他似乎只有认命了。三秃子娘

到处讨偏方求医算命请大神

三秃子跪在爹娘面前哀求不要再折腾了

家里已经没有粮食,再折腾人就饿死了

三秃子媳妇进三秃子家三年后投井了

三秃子又成了光棍一条

三秃子每天坐在井沿一坐坐到深更半夜

仿佛三麻袋玉米和三秃子的一生

随着那咚的一声扔进了深井里

过了段日子村人们把井填平了

在井口栽了一棵柳树

柳树长高能挂住人时三秃子吊死了

几十年过去了

老柳树又粗又高站在村囗

树上筑了个又大又园的喜鹊窝

两只喜鹊飞来飞去在树上叫

好像三秃子和三秃子媳妇在说话

有时在早上,有时在夜里

高一声低一声,跟他们活着时一样

2021年9月30日

之二、  两个“右派”与一铺土炕

那年头有些人不再是人

那年头有些人成了鬼

那年头有些人一会是人一会是鬼

那年头可怕的不是传说中的鬼

那年头人比鬼更令人害怕

那年头有两个“妖魔鬼怪”走在辽西大地上

他们是两个男人,都是四十多岁

一个姓毕,一个姓程

姓毕的又矮又黑,姓程的又高又白

黑的像锅底一样黑,白的像一场雪一样白

他们俩来村里之前是沈阳人

是沈阳医科大学的教授

是做为“右派”被下放到村里劳动改造的

姓毕的来时不姓毕,他姥姥家姓毕

他原来的姓和国家某领导人一个姓

来到村里以后大队工作组强行把他的姓改了

他心里不愿意,嘴上不敢说不愿意

生产队为他俩盖了一间半土坯房

一间为一铺土炕,半间为厨房

两个“右派”睡在一铺土炕上

那年头人人都讲斗争和界线

那年头人人心里都充满仇恨

人与人也都互相提防着

他们同吃同住同出入,仿佛一对夫妻

可没过多久,两个“右派”在土炕中间

砌了一堵一米多高的墙

大灶也分单双号谁先用谁后用

同是落难人,不知为何水火不相容

据说毕“右派”是个内科专家

据说程“右派”是个外科权威

也许和职业有关,内科专家善于心计

外科权威伤口直露,习惯直来直去

生产队开批斗会时,挨打的总是外科权威

那年头人们火大,撒出的尿都是黄色的

村中间划界,毕"右派”去村西

程“右派”去村东,他们每天天刚亮

去每户人家门口取村里人一夜排出的尿

挑到生产队的粪坑处,积肥造粪

冬天的晚上,他们俩需要刨冻粪

需要用钎子一块一块抠冻层

一个扶钎一个抡大锤,轮大锤的

每轮一锤都想砸向对方。有一次

姓毕的有意失手,把姓程的手砸骨折

并私下汇报说姓程的为了逃避劳动改造

有意在锤子落下时手往旁边移动

如果说辽河水深,没有人心深

如果说那年头冬天的天气冷

没有一些人身体里的血冷

受伤的程“右派”头戴尖帽被游街

逃避劳动改造的程“右派”被批斗

不认罪的程“右派”被欧打

死不改悔的程“右派”最后含冤而死

死在一场空前批斗会的主席台上

死在了苍凉的辽西大地上

从此毕“右派”一个人睡一铺土炕

从此毕“右派”一个人住一间半土房

从此毕“右派”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从此两个人的苦难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从此辽西大地上多了两座坟墓

一座坟墓里面葬着死了的程“右派”

一座坟墓里葬着活着的毕“右派”

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生不如死

辽河水日夜奔流

野蛮饥饿的岁月在艰难行走

难忘一段段走过的路

难忘一年年风霜雨雪

难忘辽河西岸的小村庄

难忘故乡那些低矮的土坯房

在我老年的人生岁月里,在梦里

我的双脚,总是一次次走回辽西大地

走进家门,爬上那滚烫滚烫的土炕

2021年10月1日

之三、   三爷爷与三奶奶

那年头我还小和其他小伙伴一样

只满足于一块糖的甜度

和得到一个彩色玻璃球的快乐

那年头我和虎子弟弟都是八岁,他比我小三个月

虎子弟弟是二奎叔叔的儿子是三爷爷的孙子

那年我和虎子弟弟念书同班同桌

那年的夏末秋初虎子弟弟死了

死在了三爷爷的枪口下

死在了一片芦苇塘里

三爷爷身子娇贵一生不务农

三爷爷十一岁那年娶的三奶奶

三奶奶没进门时三爷爷是个病秧子

三爷爷爹给三爷爷娶媳妇是为了给三爷爷冲喜

三奶奶过门后三爷爷果然身板硬实许多

三奶奶过门没几天胸就鼓了起来

臀部也又大又圆,村里的男人看着都馋

馋归馋没有哪个男人敢占三奶奶一点便宜

因为三奶奶不惧村里任何男人

一次差点把二狗子裆里的物件捏碎

三爷爷好赌,他天生就有赌徒的天分

手快眼快扑克牌玩的神出鬼没

三爷爷的名声十里八村都闻名

人送绰号“鬼见愁”

据说“鬼见愁”曾经真和鬼赌过钱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

三爷爷去外村赌博回来

途中路过一院落,于是走进去

与三个赌徒贿起钱来,困了睡下了

当三爷爷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一个人躺在坟地里,手里攥着厚厚一叠纸钱

于是三爷爷和鬼赌钱的事传开了

越传越真,越传越神

就三爷爷和鬼赌钱的事发生后不久

虎子弟弟死了

虎子弟弟是跟三爷爷打猎时被三爷爷打死的

他们祖孙俩在辽河套子芦苇塘里打猎

三爷爷端枪蹲点,虎子弟弟围追动物

三爷爷看见前方有只狐狸

当他端起枪瞄准时就看见孙子虎子

当他一放下枪看见的就是一只狐狸

三爷爷几次端枪几次放下

最后扣动了板机,虎子弟弟死了

虎子弟弟替一只狐狸死了

虎子弟弟死了,三奶奶疯了

疯了的三奶奶光着身子在前村后村跑

胸前的奶子如两只空空瘪瘪的口袋

三奶奶有时笑有时哭

三爷爷也仿佛傻了一样整天发呆

当年冬天,三奶奶跑到辽河冰面上疯耍

掉进还没有封冻死的青沟处淹死了

尸体漂浮上来已冻硬了

三爷爷从河里把三奶奶捞上来

一个人把僵硬的三奶奶背回了家

三爷爷给三奶奶穿好了衣服

在炕上放了三天三夜,然后把三奶奶埋了

几天后,三爷爷失踪了

从此,村里人再也没见过三爷爷

2021年10月2日

辽宁山子,原名孙志新。鞍钢退休工人,现居沈阳。闲时读读书、写点文学习作。偶尔带外孙,干点家里家外活。并打理打理《东北文学界》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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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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