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森林与草原 确切地说，他是我到部队新训时接触的第一个班长，一个加起来也就只有48小时的班长，一个没有记住姓名的班长，一个大概也不知道我是谁的班长。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却随着在部队时间的增长而渐渐明晰起来，成为我喜欢和快速适应部队生活的启蒙老师和引路人。 那是1976年3月第一天的早晨，我们终于打开了坐了一夜的闷罐车门，带着倦怠、新奇和憧憬，迎来了辽南大地的早春晨光，三月入伍的兵，准时到部队报到！ 我们从车站步行到驻扎在盖县上峪的81173部队的大操场上，五百多新兵排好队，等待着分配。团直和各营的新兵连新训人员都在这里等着领兵。 我和农场一起来的中学同学崔善庆被分到一营新兵连，并被带到一营二连营房，连队对我们进行了“二次分配”，我和善庆又分到一个班，准备在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新兵集训。 就在这时候，他走进了我们中间，成为我们这些未佩戴领章帽徽新兵的班长。记得他应该是73年兵，吉林省入伍，中等个儿，1.73左右，身体敦厚，粗壮结实，红润的脸上长了一些小豆豆，善面笑脸，说话时总有一种浅浅的隐含着的一丝丝的微微的笑，飘逸在红色领章映出微红的脸上，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以舒适愉快的感觉。 他来了，和我们十来个新兵简单地打个招呼，就领着我们走进了我们班的屋里。 这是一趟带走廊的平房，外面有两个大门，进到走廊，靠里的间壁墙，均匀分布着每个班的房门，门上边挂着各班的牌子。每班的墙都有凹凸一块，那是冬天用于取暖烧水的炉子。 到了屋里，南墙上两扇大窗户透着充足的日光，照在东西通长的木板搭的大床上，照在木板上的蒲草垫子上，室内散发着一股干草的淡香。他让我们按大小个儿在床前站好说，你们对着的床位，就是你们睡觉的地方，床头柜每人一个，放好常用的东西。现在，把背包打开，铺好床，把暂时不用的东西放到你的旅行箱（袋）里，统一送到小包库保管。 他的内务铺在东床头的位置，崔善庆挨着他，我挨着崔善庆。他把自己的床头柜东西摆放好，做示范，我们就照着他摆的样子，把床头柜里的物品收拾好。忙过一会儿，一堆散乱的东西就摆放好了。 这时，忽然听到外边有哨声，有人在喊“各班集合，开饭了！”班长就对我们说“都出来，马上集合。”说着就来到外边，我们在他对面成一列站好，在他一系列“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的口令下，他正规地跑到队伍前头，领我们跑步到距离不到三十米的饭堂前站好，然后向连值班员大声报告“值班员同志，十班十人全部到齐。”待全连集合完毕，大家叉腿背手唱了一首新兵都会唱的《团结就是力量》，然后，班班相接走入饭堂，一班一桌，开始吃饭。 下午，按连里安排，各班召开班务会。会前，他自己把地扫了一遍。然后，我们坐在自己铺位前的床沿上，他站在地上说，这是我们到部队的第一个班务会，以后要经常开，每周最少一次。今天的班会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大家自我介绍，相互一下，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在大家说完后，他接着说，我们是陆军三十九军一一五师步兵三四五团一营新兵连。我们团是有着光荣历史和优良传统的部队，它是由几个红军连队和抗战时期的黄河支队组建并发展起来的。接着又说，我们团现在营区是新建的，原来在海城毛圻，去年地震后（1975），我们在这儿建了新营区，初具规模，但还没建完。你们入伍来到这里，要感到光荣，要有责任感，快速适应部队，完成从地方青年到部队军人的转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晚上，就寝时间一到，我们就洗漱上床躺下了，接着就熄灯了。我尽管人困马乏，但换地方的第一夜总还是有一点精神，想想一天发生的事情。 此时，营区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我的身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一天的新鲜，一天的紧张和疲劳不知去哪儿了，整个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软绵绵的，像瘫了似的，只剩下大脑里的记忆在忙碌地运转。我想到了昨天爸爸送我的情景，想到了在闷罐车里听着“咣当咣当”的声音，想到了半夜到他山车站时农场一起入伍的军生下车时的告别，想到了第一眼所看到的盖县车站，团部大操场，新兵连的营房，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么多戴领章帽徽的军人和那么多没戴领章帽徽的新兵所组成的生疏面孔，想到了今天和我们说话最多的和我们现在睡在一起的班长……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家，到了部队，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新的单位，要和许多新认识的人在一起开始崭新的生活。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声地问我：你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你准备好了吗？我在扪心自问。望着窗外的半月，看着月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被上的轻柔光线，我的心平静了，不再波涛翻卷，而是下决心，一定要当好一个兵！ 第二天早上，操课时间一到，连部通知班长开会，我们暂时自由活动。班长回来后，没有按原计划组织训练，而是开班会告诉我们，今天不训练了，大家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就宣布分配名单，你们就直接到具体的连队报到。原来的新兵集训三个月改为一个月，一个月的新训任务，由接收连队负责组织实施。 突然的变化，让班长和我们都感到很意外，这就意味着我们刚混了个脸熟，就又要分开了，刚有点稳定的心绪又活跃了起来，纷纷跟班长说，“班长你是哪个连，上你们连，还让你来训我们。”有的征求班长意见说，“班长，你们哪个连好，我该去哪个连合适啊？”有的打听，“班长，一营有几个连，都是干什么呢？”…… 我和大家一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也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也想选个好连队，可是，仔细一琢磨，自己选单位根本不可能，除非有背景，事实上，有情况的在集结时早就安排完了，根本就没到这里来。另外，班长分兵时也说不上话啊。对我来说，还有一个就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已二十岁，是这批兵的最高年龄。分到哪个连都行，关键是自己要有信心干好。这样一想，我反倒轻松了，有点任凭风浪起，观潮看热闹的闲情了。 这天是明天要离别的晚上，又到了熄灯的时候，大家无心睡觉。皎洁的月光好像看出来了我们的心事，它用纯朴的光亮默默地陪伴着我们，用温柔的晖线轻轻地抚慰着我们，用无声的喃语唱着摇篮曲，让我们放松地进入这个难以入眠的梦乡。 我难入眠，默默地祈祷，祝愿大家明天都会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归宿！ 班长也难眠，不到两天时间，好像也喜欢上了他带的这群兵，有一肚子准备三个月讲完的话，还没开始就要分开了，他真的不忍心，决心要把自己当兵的体会告诉大家，希望我们这些兵在部队不走弯路，快速成长起来，在部队建功立业。 于是，在熄灯后，他违背了熄灯后不许说话的规定，围绕着“怎样做一个好兵”的话题，开始语重心长地和大家谈心。他躺在床上讲了估计有两个小时，有的新兵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包括我的同学老乡善庆。但我却兴奋地一直听他说完，听到他最后如释重负地说“睡觉吧！” 当听到他微弱的鼾声时，我知道他睡着了。他把自己对当好兵的认知传递给了明天都要分别的新兵时，那是他把自己的心血输送给了我们。这是班长的责任，更是他的期望。他真的累了！他深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道理，于是，他用舒缓的呼吸声，好像在继续勉励我们：剩下的事，就看你们自己了！ 这是多么好的班长啊！我真是三生有幸，入伍遇到他，两天得真传，始终在践行，一生把他念！ 第二天，我被分配到一机连。从此，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更没有见过他。因为他也不一定记得我，我也不知道他的大名。以后，他在我心中就成为了“好班长”的形象！ 后来，我在部队也带兵，多次试图找到这样的班长，经常问些干部和班长，你们当新兵班长新训结束分手时，你们向新兵都讲些什么，没有一个把自己当好兵的体会告诉他们，我很失望，只能自己做了。带77年新兵时，传承了班长的好作风，我把班长的体会和我的实践感受讲给了新兵。还有一次，我在教导队骨干培训班遇到了累得要打退堂鼓的学员，我给他讲了坚持下来的道理和班长教给我的坚持住的方法，后来他告诉我，他每天坚持这么做，度过了困难期，以大幅度的进步圆满完成培训任务。他现在还仍然坚持用它鼓励自己。 四十五年过去了，他的形象已经从具体到抽象了，就是带兵育人的“好班长”形象。在部队，我希望看到更多的好班长涌现；离开部队，我更期望基层的兵头将尾——好班长茁壮成长！  1983年7月，我在三十九军文教处任文化教员，主讲沈阳军区编写的《语文基础知识》，兼职营口电大教师，辅导我们军的一个电大中文班。这是军里在为各师团培养高中师资举办的为期一年的师资班毕业时军政治部首长、军教导大队首长与学员中队干部、教员、学员的毕业纪念照。  1976年底，我在师教导队二中队经过半年骨干集训毕业。这是大、中队首长与全体学员的合影留念。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