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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天杰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红楼梦》中多次写到过生日。有的点到即止，轻轻带过，有的浓墨重彩，场面宏大。在众多生日中，王熙凤的生日宴会最为独特，如同一场大戏，喜怒哀乐一波三折，爱恨情仇五味杂陈，把复杂的人情人性展示地淋漓尽致。王熙凤过生日占了《红楼梦》四十三、四十四两回内容，足见这个生日不寻常。整个生日以喜剧开场，以闹剧落幕，本是贾母带领大家“闲来取乐”，偏有贾琏拉个“情妇”“忙中出错”，再有贾府各色人等轮番表演，一场生日宴，尽现世人心！给王熙凤过生日，是贾母首先提出来并定了调：“我想着，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多少尽着这钱去办，你道好顽不好顽？”一个老祖宗，对一个后生晚辈的生日如此上心，说是好玩，实是荣耀，可见贾母对这个孙子媳妇的喜爱赏识。“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 有高兴的主子，才有高兴的奴才。对于丫鬟婆子来说，生日怎么过不重要，怎么过主子高兴才最重要。能高高兴兴地跑腿，跑出个高高兴兴，也就是奴才的福分了。“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凑趣儿”心态很多，有真心主动的，有盲目跟风的，有巴结讨好的，有畏惧害怕的……“凑趣儿”既能让对方有面子，也是让自己不失面子，可能还有没法说出的希冀或图谋。身在尘世中，有几人能超然世外？投之以桃，虽未必能得到报之以李，但不去投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扔给你个石头。“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个外侄女儿了。”在王熙凤开着玩笑建议贾母把宝玉黛玉的“分子钱”分摊给邢、王二夫人时，赖嬷嬷站出来插科打诨，说了这番话。赖嬷嬷是高人。在贾母面前和王熙凤开玩笑，能让人看到她的地位和脸面。她的话更厉害，既为邢夫人王夫人打抱了不平，又显示王熙凤心有贾母，心向贾母。一句话，奉承到了贾府最主要的四位当家人，自己有脸，凤姐爱听，贾母受用。赖嬷嬷活成了人精！赖大之母说：“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却说：“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赖嬷嬷和贾母一个谦卑得体，一个礼遇尊重，两个老太太都是人情达人。“凑分子”出钱多少有讲究。赖嬷嬷明白，再受尊重，自己还是奴才，不能超越了主子。钱出多了，会让主子难堪，是土豪也得悠着点。贾母让他们和少奶奶一样，看似让他们多出了银子，实际上抬高了他们的地位。银子“和他们一例”，受到的礼遇自然也能“和他们一例”了。让不差钱的人用钱挣足面子，贾母也是明白人。在这场生日大戏中，尤氏和王熙凤，一个是执行导演，一个是主角，她二人对演出经费的态度，人性善恶对比鲜明。贾母要替李纨出“分子钱”，王熙凤说：“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等到给尤氏银子时，她却说：“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在贾母面前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却一个子都没出，典型的“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王熙凤圆滑而吝啬。更可恶的是王熙凤还借机压榨盘剥赵姨娘周姨娘。她说：“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使得她们“每位也出二两”。明明从心眼里看不起人家，还非要人家为自己过生日；明明是要去宰人一刀，还偏说咱们不宰他们，他们心里会不好受的，咱们宰他们是看得起他。王熙凤刻薄而贪婪。王熙凤是生日宴的“寿星”，阖府上下的忙碌，都是在为她祝寿。遗憾的是，在最应该祈福惜福的时候，她没有为自己积德积福，还一如既往的圆滑吝啬，刻薄贪婪，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氏半开玩笑地悄骂凤姐：“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后来，她“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还说：“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尤氏不是很有才干有主见的人，但这件小事她做的特别温暖。她有同情心，对苦命人有悲悯之心，这要高出王熙凤很多。人性的善良不是要去锦上添花，而是能够雪中送炭，对弱小者能够给予一份力所能及的帮助，就是善。尤氏还退还了平儿、鸳鸯、彩云的钱。这三个丫鬟有一定的地位，但尤氏显然也用不着刻意去讨好拉拢她们。她退还她们的钱，我们能看出她对弱者的同情照顾，还能看到她对钱财比王熙凤要洒脱淡然的多，她绝没想着借办事机会为自己捞取点辛苦费，小赚一把。尤氏出身门第可能没有王熙凤高，但在对钱财态度上，她比王熙凤更大方洒脱，更有人情味，更具大家风范。王熙凤生日当天，有两个不太和谐的音符，让这场生日大戏多了一些别样滋味。一是贾宝玉偷偷祭祀金钏，一是贾琏和鲍二媳妇偷情。一个痴情，一个滥情，让兄弟二人人品立判。王熙凤生日这天，也是大丫鬟金钏的生日，只是这时的金钏已经跳井而死，成了亡魂。金钏的死，是和宝玉有一定关系的。她是因为和宝玉开玩笑被王夫人打嘴巴撵出去后跳井死的。但在那个社会，有谁会要一个贵族公子对一个丫鬟的死负责呢？薛宝钗轻轻的一个贪玩不慎坠井而死，就放下了王夫人愧疚感。更不会有人想着要去祭奠，特别是在王熙凤生日这天。金钏的妹妹玉钏也只敢悄悄地独自垂泪，不敢再有别的做法。宝玉祭祀金钏的决心很坚定。不顾是诗社的第一个正日子，也没有给王熙凤行礼祝福生日，就跑出去祭祀金钏。在王熙凤生日当天，先去祭祀一个也是这天生日已经死去的丫鬟，是非常忌讳的事。贾母一旦知道，肯定会责备他分不清亲疏，行为怪癖，不懂礼数。贾府也会引发一场不小风波。宝玉祭祀金钏的态度很真诚。准备马匹，一身素服，找好理由，安排好拦阻找他的人，就是为要到府外找个清静不受打扰的地方祭祀。不用世俗的祭品，没有繁琐的礼仪，只用随身带的香，“含泪施了半个礼”，简单的过程表达了他的真诚和尊敬。纵然家中再是喜庆日子，纵然冒着全家乃至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送上对一个逝去女子的哀思，这是贾宝玉的痴情。贾琏则在王熙凤生日大戏演到高潮时，上演了偷情一幕，使生日大戏由喜剧变成了闹剧。贾琏偷情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了一件极其错误的事。作为王熙凤的丈夫，在那个时代，他不便出现在贾母的主办的生日宴会上，但可以在家中准备一桌精致酒菜，等王熙凤回来后一家人小酌一杯，庆贺生日。贾琏却把下人的媳妇叫到自己屋中寻欢作乐，这是绝对不应该的。贾琏更不应该在被发现后还厚颜无耻的大闹。他“倚酒三分醉”，踢骂平儿，拿着宝剑追赶凤姐，在贾母面前“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特别是对平儿，他和鲍二媳妇的对话使平儿被王熙凤猜忌，他又拿平儿撒气，让平儿遭受没来由的打骂，他却全无半点羞愧之情。宝玉说他“惟知以淫乐悦己”，确是贾琏嘴脸。贾宝玉和贾琏可说都是“多情”人。只是宝玉多的是“痴情”，他祭金钏，祭晴雯、哭黛玉，对她们发自内心的尊重、思念、哀悼；贾琏多的是“滥情”，他和鲍二媳妇偷情，和多浑虫媳妇偷情，偷娶尤二姐，多是拿她们作为玩弄消遣取乐的对象，人品卑劣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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