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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国:王安石日常行实疑难考

 风云际会2009 2021-10-21

    内容摘要: 吴曾《能改斋漫录》所载王安石初字介卿改字介甫之说,不确。“介卿”当为昵称,而非王安石之字。王安石因封爵长安郡开国侯,故人或称“长安公”。仁宗皇佑二年(1050),王安石兄弟客居杭州,曾谒范仲淹,与其子范纯仁交游颇密。《唐百家诗选》编于嘉佑五年、六年间(1060-1061)王安石任三司度支判官任上,而非羣牧判官。神宗熙宁元年至二年(1068-1069),王安石曾参预编修《英宗实录》。

   关键词:改字;长安公;范仲淹;《唐百家诗选》;《英宗实录》

   作者简介:刘成国,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所研究员。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的身后未有行状、墓志铭、神道碑等行世。他一生的事迹,目前主要载于南宋以后的三种史传,即《东都事略》卷七九《王安石传》、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下卷一四《王荆公安石传实録》、《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传》。它们的史料来源大半可追溯至元佑旧党,颇有诬枉①,且其中所载,重点是熙宁变法,集中于王安石执政以后。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也只是详细记载了王安石熙宁三年四月至熙宁九年十月间(1070-1076)的日常政务活动。至于王安石其他阶段的日常行实、交游、治绩等,自南宋后便一直缺乏客观、翔实的史乘记载。清人蔡上翔《王安石年谱考略》虽素称名作,然时至今日,由于史料方面的严重欠缺,已几乎仅具学术史的价值及意义,不能为王安石研究的进一步拓展提供详尽的文献支持②。以下本文拟对王安石一生日常行实中若干疑难问题,略作考证,以弥补传统史传之阙,纠正笔记传闻之讹③。

  一、改字考

  王安石字介甫,或谓其初字介卿,后改字介甫。吴曾《能改斋漫録》卷一四:“王荆公初官扬州幕职,曾南丰尚未第,与公甚相好也。尝作《怀友》一首寄公,公遂作《同学一首》别之,荆公集具有其文……然《怀友》一首,《南丰集》竟逸去,岂少作删之耶?其曰介卿者,荆公少字介卿,后易介甫。予偶得其文,今载此云:'……介卿官于扬,予穷居极南,其合之日少,而离别之日多……介卿居今世,行古道,其文章称其行,今之人盖希,古之人固未易有也。为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介卿家。’”④

  吴曾此说,影响深远,朱熹、吴子良等皆沿袭。黎靖德《朱子语类》卷四五:“观曾子固《送黄生序》,以其威仪似介卿,介卿,渠旧字也,故名其序曰'喜似’。”⑤吴子良《林下偶谈》卷一“王介甫初字介卿”:“王深甫集有《临河寄介卿》诗,曾南丰集亦有《寄王介卿》诗。《能改斋漫録》载南丰《怀友》篇,盖集中所遗者。’”⑥

  迄今此说仍有争论⑦,今略作考辨。

  士人改字之风,盛于北宋。如王安石之父王益,“始字损之,年十七,以文干张公咏。张公奇之,改字公舜良。”⑧士人改字,或因避讳而改;或图科举中第、仕途通顺而改;或因原字意义不妥,改字明志,寄寓规训。后者乃士人改字之主流,“反映了在科举社会中,士人们对自己命运的深层关注和焦虑,以及新型的身份意识。即,通过命名表字,来展示个体的志向、理想和价值观,以此凸现个人独特的士人身份。”⑨“介卿”与“介甫”两字,“介”字表德,而“卿”、“甫”皆为附加美称,二者意义相同,似无改动之必要。

  另,王安石长兄安仁字常甫,仲兄安道字勤甫⑩,弟安国字平甫,安礼字和甫,安上字纯甫。若仅王安石以“卿”为字,似于情理不合。

  又考吴曾所举《怀友一首寄介卿》作于仁宗庆历三年(1043),同年,曾巩尚有《酬介甫还自舅家书所感》。朱熹所举“以其威仪似介卿”之句出自《喜似赠黄生序》,作于庆历七年(1047),同年,曾巩有《发松门寄介甫》、《江上怀介甫》、《与王介甫第一书》等(11)。如“介卿”为王安石初字,按宋人改字之惯例,改字之后,初字往往废弃,曾巩不应以初字“介卿”、改字“介甫”混淆相称。

  然则曾巩缘何以“介卿”称王安石?窃谓“介卿”乃“介甫”之昵称而已。此“卿”字,即《世说新语》所谓“卿自君我,我自卿君”,“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之“卿”。此昵称仅限于日常交往中极亲密友人。庆历六年,王安石与王回京师定交,王回作《临河寄介卿》(12)。仁宗至和二年(1055),韩维作《次韵知平甫同介甫当世过饮见招》,谓:“介卿后至语闲暇。”(13)曾巩、王回、韩维皆为熙宁之前王安石的至交好友,故有此“特权”。以上诸例,均为日常交往之昵称録诸书面,似非初字“介卿”,以至友人将王安石之初字、新字混称。

  二、“长安公”考

  王安石因晚年退居江宁半山园,故人称“半山老人”、“王半山”。以籍贯抚州临川,故人称“临川先生”、“王临川”。因晚年罢相退居江宁,人又称“王金陵”、“王江宁”、“金陵丞相”。因生前曾封舒国公、荆国公,卒后赐谥“文”,追封为舒王,故人多尊称为“王舒公”、“荆公”、“王荆公”、“文公”、“王文公”、“王荆文公”、“舒王”。以上各种称谓,均可于宋人文集、笔记、史乘中习见之。

  除以上外,宋人尚称王安石为“长安公”,此则极其罕见。吕南公《灌园集》卷八《王梦锡集序》:“会熙宁天子将以经术作新士类,而丞相长安公父子实始受命成之。梦锡家远方,独取所谓《杂说》、《字说》者读而思之,推见其指,乃解《诗》、《孟子》合四十万言。书既成,而雱新说亦出,梦锡又取而读之。”(14)

  按,《王梦锡集序》所曰“《杂说》、《字说》者”,乃王安石名著《淮南杂说》、《熙宁字说》,治平、熙宁年间(1064-1068)行世(15),故“长安公”必指王安石无疑。下文曰“书既成,而雱新说亦出”,“雱”者,王安石长子王雱,字符泽,《宋史》卷三二七有传。所谓“新说”,即《三经新义》之《诗经新义》及王雱《孟子义》。

  《灌园集》作者吕南公(1047-1086),字次儒,“建昌南城人。于书无所不读,于文不肯缀缉陈言。熙寜中,士方推崇马融、王肃、许慎之业,剽掠补拆临摹之艺大行。南公度不能逐时好,一试礼闱不偶,退筑室灌园,不复以进取为意……元佑初,立十科荐士。中书舍人曾肇上疏,称其读书为文,不事俗学,安贫守道,志希古人,堪充师表科。一时廷臣亦多称之,议欲命以官,未及而卒。遗文曰《灌园先生集》,传于世。”(16)吕南公主要生活于北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与王安石高足曾肇等颇有交往。他以“长安公”称呼王安石,自属亲见亲闻,决无臆造之嫌。题为苏轼、沈括所撰《苏沈良方》卷七亦载:“治癞方……此丞相长安公家方,医人无数。若头面四体风疮肿痒多汁者,只七八服即瘥。予亲试之。”(17)

  除以上两条外,据笔者检索,再无以“长安公”称呼王安石之例。然则“长安公”称呼由何而来?笔者以为,此盖因神宗熙宁二年(1069)二月,王安石自翰林学士除参知政事,封爵长安郡开国侯。制书由知制诰李大临所草,已佚,仅存片段,无从确考(18)。然清代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卷四三所著録《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脉经》,卷四四所著録《外台秘要方》等三书之序,明确记载熙宁二年五月二日、熙寜二年七月十四日,王安石除参知政事后的结衔为: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护军、长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一百戸、赐紫金鱼袋臣王安石。“长安郡开国侯”即王安石除参知事时的封爵。以封爵长安郡,故吕南公称之为“长安公”。朱彧《萍洲可谈》卷一:“本朝五等之爵,自公、侯、伯、子、男,皆带本郡县开国,至封某国公者则称某国公。”(19)长安,亦王姓郡望之一(20)。稍后,王安石的封爵由“长安郡”改“太原郡”。太原,王姓郡望中最著者(21)。《文集》卷八七《赠司空兼侍中文元贾魏公神道碑》:“初卜葬公汴阳里,以水故改卜。熙宁元年八月庚申,葬许州阳翟县三峰乡支流村,奉敕改乡名曰'大儒’,村名曰'元老里’。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太原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一百户、赐紫金鱼袋臣王某谨记。”(22)

  至熙宁三年十二月,王安石自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除礼部侍郎、同平章事,所封爵已自长安郡转为太原郡,进封开国公。《宋大诏令集》卷五六《王安石宰相制熙宁三年十二月丁夘》:“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上护军、太原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一百户、赐紫金鱼袋王安石……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上柱国,进封开国公、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23)王安石的“长安郡开国侯”封爵,仅存于熙宁初任参知政事期间,故宋人罕有以此称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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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范仲淹家训以及治家举措,始终把家国情怀放在子弟教育的首位。范仲淹一生忧国忧民,史称其“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仲淹倡之”(《宋史·范仲淹传》)。他的家训和治家理念及举措,充分体现了“先忧后乐”的思想,将道德修为与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不仅影响了士大夫主流观念的转变,而且成为宋代家风家教的重要特征,强化了宋代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家国情怀。宋朝先后出现了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等一大批“以直言谠论倡于朝”的名臣,“中外缙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宋史·忠义传序》)。


  (作者:杨纳名,系西北师范大学教师发展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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