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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这个话题是因为最近看了一部女子抄的书。《万蕉园十快记传奇》。恐怕有些人已经见到这部神秘的抄本了。毫无疑问清中期之物。署名“茗仙手抄”。一部完整的昆曲剧作，目前未见出版过。抄本字体工整窈窕，一看就是女性的笔迹。并有多人题跋，其中不乏名人。 “茗仙”是谁呢？有人说是苏州状元石韫玉的小妾。石韫玉虽然是状元，但也不算有名。至少和他一个朋友比起来不算。他有个落魄的朋友，叫沈复，又叫沈三白。他因为一部遗落的残稿《浮生六记》而闻名于世，甚至书都卖到国外去了。至今这部自传体作品还留在畅销书榜单上。 那么这部《十快记》是谁的作品？有人说就是沈复的又一部遗著。是不是呢？当然还需要进一步论证。石韫玉这个人有才气，也很仗义，自己发达了并没有忘了兄弟，不但常常接济沈复，甚至在沈复的妻芸娘病逝后，还把一个妾送给了沈复。据说这个妾还会武功。那么，这个妾是不是就是茗仙呢？也需要进一步论证。 本文主要探讨女子抄书。不管此书作者是谁，但茗仙至少是有大功劳的。一是她手抄的笔迹清清白白呈现在了我们面前；二是她的身份值得好好考证，这有利于我们解开剧作作者的身份；三是有些抄本并不会署名抄写人，就如同刻工，但这部书留下了，说明这部书与茗仙一定有关。 女子抄书并不稀奇。东汉时期的才女班昭不但续写《汉书》，据说也是抄书的好把式。 到了唐代，书籍仍未成型，因此抄书也是一个职业。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吴彩鸾了。藏书大家叶德辉在《书林清话》对这位女子大书特书，目前可知吴彩鸾抄有《唐韵》、《玉篇钞》、《龙鳞楷韵》、《佛本行经》六十卷、《法苑珠林》一百二十轴。 其实抄书并非好工作，累手累心。据说吴彩鸾抄书也是因为生活窘迫，为了能够实现财务自由。毕竟直到张爱玲时代还在探讨女性的独立首先是经济的独立。 到了宋代时，有记载说吴彩鸾抄书速度很快，一天就抄十数万字，而且字也端丽工整，抄一部《唐韵》市场价为五千钱，足以养家了。后来代代都传说吴彩鸾的抄本如何如何漂亮，如梁清标《蕉林诗集》云：“蚕笺丹印彩鸾书，曾驾文狸上碧虚。谁向人间收拾得，琅函重出劫烧余。” 就连康（南海）圣人也为别人画的《吴彩鸾骑虎图》做题：“天风林外振鸣珂，一啸千峰落叶多。伏虎将军是神女，从容晞发向阳阿。秦台仙在吹箫暖，唐韵诗成下笔难。红尾凤凰白额虎，一般驾作驽骀看。” 这种形式显然是把吴彩鸾神话了，甚至作为镇宅辟邪的吉祥象征。但是这种神话的存在本身就很富有深意。 吴彩鸾的抄本显然很难见到了，目前也只能看到印刷本，从文字书法来看，的确端丽可观，但真伪也很辨别了。为此让很多藏书名家感到遗憾不能收藏其人手泽。 就连藏书名家郑振铎也喜欢此类女性抄书。郑振铎在1943年5月26日记载了一个叫沈彩的抄书女子（很奇怪，抄书的名字都带个彩字）：“予前岁尝从罗子经许，得沈彩手写《春雨楼集》一本，为杂文及词，即隐庐影印之底本也。后子经又以残本《春雨楼诗》一本归予，亦彩手写。今获此集，乃得见全本面目矣。彩字虹屏，本吴兴故家女。年十三，归陆煊。煊妻彭玉嵌，授以唐诗，教以女诫，稍知文义。浏览书史，过目不忘。学右军书，终日凝坐，常至夜分。故书与诗，皆能入格，小文亦有佳致。予所见彩书，于手写集外，有《斜川集》(今在平湖葛氏)及煊撰《尚书□□》(今在朱某许)。《尚书□□》凡□钜册，皆出彩手书，一笔不苟。” 后来我查到后来影印出版的《春雨楼集》（十四卷）中有沈彩的介绍：沈彩，字虹屏，号扫花女史、青要山人、静春居士，吴兴人。因家贫做了海盐彭家闺秀之婢女，跟着彭玉嵌学习书画，彭氏后来嫁给平湖贡生陆烜，沈彩跟着过去，随后也成为侧室。陆家藏书甚富，都归沈彩掌管。沈彩工于诗书，后有诗词集出版。沈彩所抄《尚书义》曾被叶昌炽获得，赞曰：”玉台之佳话,镇库之尤物”。 根据郑振铎日记记载，《春雨楼集》二本都为沈彩手书上板。因此颇为珍稀。而陆烜的作品也都是沈彩手抄上版，如《尚书义》十二册，并且陆烜为其署名和钤印，可见对她工作付出的肯定。当时据说彭氏有所非议，认为女子人家只该做做家务针线，不该从事此类严肃的学问之道。须知，那时女子尚不能公开出门，“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可谓严苛。但是陆烜到底是大写的读书人，不断著作等身，而且思想开明，坚持让沈彩读书和创作，并在中国青史留名。 近代抄书者，还有一位奇女子，即袁世凯家公子袁寒云之妻刘梅真。现藏于四川省图书馆的“影宋抄本《于湖乐府》”即为刘梅真所抄，后为李一氓收藏并捐赠出来。还有五代南唐李建勋编著的诗集《李丞相诗集》（现藏于天津图书馆）也是出自刘梅真之手。刘梅真书法水平自不用言，因为影抄要求极高。不过说起来，刘梅真也是出自藏书世家，贵池大藏书家刘世珩即其伯父，后来的继承诸多家藏宋元版的刘公鲁就是刘梅真的堂兄，说起来还是袁寒云的大舅子呢。
其实提及女子抄书，我想在江南一带应该也是“特产”，譬如与钱谦益忘年婚配的才女柳如是，譬如吴江才女叶小鸾，譬如拙政园女主人徐灿等。反正我看到的过云楼继承人顾鹤逸夫人潘志玉的书法非常好，不逊于一般的书法家，如果抄书绝对是没有问题。 当然，古代抄书也是相当辛苦的，而且是缘于印刷术不发达，有一定的市场需求。一旦成为一个职业恐怕就不好玩了。对于用笔的要求，对于识字的能力，对于纠错的能力，都会成为专业的素养。
在古代，女性无法随便出门逛街郊游，闷在闺阁里，最好的打发方式无非是画点什么，抄点什么，譬如《三字经》、《女儿经》，想想明代的皇后还要抄经书为国祈福呢。须知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女红，毕竟人是一种高级思想的动物，拿起笔来，总会有些情绪想要抒发。女子抄书，总之给了女性执笔的机会，那些敢于把笔交给女性的男士更是值得尊敬和仰慕，是他们敢于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陋俗，使得一些女子留下名作和世界另一半的思想结晶。向女子抄书致敬，同时更希望把那些女性抄书的版本能够更加珍藏的同时多多普及一下。 参考史料： 《“书中自有颜如玉”——也说女子抄书》，作者沈津。 《郑振铎日记》。 《书林清话》，叶德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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