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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昊《枕中又记——漫谈瓷枕》

 liangdatushu 2021-10-23

枕中又记

——漫谈瓷枕

曹昊

曹昊,1978年生,又号龙吟山馆主人,大学教师,中国建筑学会会员,作家,古代瓷器,文房收藏家。著有《与神博弈—斗兽的历史》,《城市社会艺术史拾遗》等著作。

唐 长沙窑 绿釉鸟纹枕 龙吟山馆藏    摄影/曹昊

在龙吟山馆收藏的众多瓷枕中,这是最受主人青睐的一款,也正是它勾起了研究瓷枕的兴趣。对于这件器物,你只要保持着童心就可以了:在绿草如茵的春天里,一只小山雀神气活现地在草地里走着,它一面走一面回头欣赏它漂亮的尾羽。小鸟的形态可以说是生动可爱极了,你看着它,脑子里会不自觉地想起耶稣的话:“你们看天上的鸟儿,不耕也不织,天父何曾饿死他们。”是的,春天那么美,万物并作,生气勃勃,你没有理由为你的贫穷和困顿而沮丧。想必这个手持竹刀的艺术家也是如此,对于春天的爱让他无暇自顾,他的笔端画意蓬勃而出,瞬间成为永恒竟是如此地简单,如此地水到渠成。在黄荃尚未出生的时候他就诠释了花鸟画的真谛,艺术的真谛——艺术史就这样,成为无名艺术家的艺术史。

一   黄粱一梦

古代有一个姓卢的书生,经过邯郸时,寄宿在一家旅店里,遇到一个老道士,卢生和道士闲聊,频频哀叹自己的贫穷困顿。道士颇为所动,从行囊中拿出个枕头来,对卢生说:“你枕着这个枕头睡觉,就可获得荣华富贵。”彼时旅店主人正在煮黄色的小米饭,看着离开饭时间还早,卢生就枕着枕头睡觉了。在梦中他获得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不外乎升官发财,娇妻美妾,等他享受完生活的美好,骤然醒来时,发现日子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的旅店外正午的阳光灿烂,道士依然和别人闲聊,只是店主人煮的黄米饭开始扑腾,冒着热气,眼看着就可以吃午饭了。

这就是黄粱一梦的故事,原出唐人沈既济的传奇小说《枕中记》。古人用这个故事形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虽然说荣华易逝,但是痛苦困顿的日子还是那样清晰和坚实,得一天天熬过。我们其实都像卢生一样,凭靠着酣然入梦来抵抗生活加之我们的伤害。算算一天24个小时,有8个小时是在枕头上度过的。在人生这场长梦里,平凡的枕头陪伴了人们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枕头居然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东西,真是出乎意料。难怪道士随身带着它。想来故事大多数有着现实依据,在古代旅人们风餐露宿,像道士一样自己随身带着枕头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就像有行炉,行砚,甚至“行佛”(干漆夹苎大佛,可以抬着在街上游行),应该也有行枕这样的东西吧!可惜未见诸史料。人们爱追逐易碎的梦境,对于朴实的枕头却常常予以忽视。古人的枕头,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议题。龙吟山馆颇有一些古枕的收藏,在这里不揣浅陋,想和诸君谈谈笔者对于它们的探究。

唐 鸳鸯纹三彩枕 龙吟山馆藏    曹昊/摄影

唐代的瓷枕并非稀见之物,多出自于巩县窑。在这些存世的巩县窑枕中,小尺寸的规格居多,收藏界将这些小枕模糊地称为“脉枕”。言此物为医生搭脉所用。初听觉得很有道理,但一深入研究,则疑窦丛生。图中这只枕,长度仅有10公分,是龙吟山馆所藏最小的枕头,用于搭脉并非不合适。但枕上模印有一对美丽的鸳鸯,站立在莲花上,它们深情对视,共衔一支花朵。它体现的是夫妻和睦,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

在古代,百姓中识字者尚少,信息和文化多依靠图像和绘画传播,因此图像往往具有精准而严格的社会学意义,是不得乱用的。医生在诊所放着这样一个物件儿,是在暗示想和病人喜结连理吗?显然不是,它应该就是一件在家庭生活中,用于睡觉的枕头。或者说的更确切一些,它是一件闺阁之物,是专门为妇女准备的,在日常的劳累中,借助它假寐片刻。

二   枕石漱流

我们常常在博物馆或是书籍里看到古枕的身影,但是它们的形态和质感和现代人的生活体验格格不入,让人感到陌生,甚至不适感。它们大多以瓷为质,有棱有角,又冷又硬——根本不用试,就知道把头搁在上面肯定不舒服。由于这些枕头大多数出自地下,让现代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这些枕头,该不是为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而准备的吧?

对于此问题,一个流行的解释是,活着时候可以用,死了还可以陪葬。这个回答是如此的折中又如此地滑头,简直无懈可击。但是一个最为本质的问题似乎还是没有解答:这些枕头为何如此之硬?古人为何不使用更为舒适的枕头呢?

让我们先来看看两幅名画吧!在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中,我们可以看到枕头的样子和现代人使用的枕头相差无几,它是一个短而胖的圆柱体,深蓝色的底子上绣着金色的花纹。由于配合着绘制着山水画的精致床围和朱红绣花的床帏,可以产生清晰的认知:这是一个有钱人营造的温柔富贵乡,堆在一旁厚厚的天蓝色被子提示我们:时间大约在深秋,或是冬季。

有钱人嘛,大约是睡不了坚硬的瓷枕的,而且在冬天使用布制枕头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瓷枕更可能在夏天使用。右图的《槐荫消夏图》就表现了夏天的场景:在图画中的这位爷睡着线条讲究的床榻,枕着一个精致的小枕头,它显然也是一件纺织品,或棉或麻,而非瓷质。虽然没有绣花,但工手细致,和隐士的格调相宜。

五代 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北宋  槐荫消夏图 局部

结论似乎在观画后昭然若揭:古人不用瓷枕。不是吗?原来富人和中产阶级(我们暂且把隐士定位为中产阶级,没有点积蓄,是不可能躺平的)都不用瓷枕,冬天和夏天也都不用。——但不能这么着急的下结论,还有一张画没有看呢,这张比之前的两幅年代要早,它是唐代的画家陆曜的作品《逸人图》。

《逸人图》依次描绘了汉晋时代的六个高士,第一位高士是汉代大儒马融,这位先生身躯伟岸,正仰卧在一张兽皮上吹箫。翘着二郎腿,坦胸露腿,神情超逸。他的脑袋下正枕着一个白色的瓷枕。瓷枕和我们所见的唐代瓷枕一样,不是太大,根本放不下这位壮汉硕大的头颅,枕面从后到前有一个自然的弧度,和大汉的后脑勺颇为贴合。瓷枕是白色的,应该是善于制作白瓷的邢窑的作品。人物坦露身体,应当是春末夏初时节。

相比之于北宋的槐荫消夏图的文质彬彬,逸人图显得更为真实,自然。它告诉我们真实的大儒也可以像庄稼汉一样躺在地上,头枕着简单的瓷枕,高品质的生活在于心无挂碍,而非那些外在的物质追求。

唐 逸人图(局部) 陆曜 故宫博物院藏

陆曜所绘逸人图乃是中国画中屡见不鲜的传统,如果说艺术表现的理想化的生活,那么中国人的终极理想就是“躺平”。只不过这种想法太过颓废,大家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在艺术中隐晦地表现,而且也不是纯粹的睡觉,往往是一边睡一边做着事,比如说吹箫之类。

一直坚持我们的古人是过着斯巴达式纯净而清苦的生活的,他们的生活是简单而诗意的,他们睡着坚硬而且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枕头,当他们醒来开始一天劳作的时候,枕头上的珍珠地和娃娃戏莲的图案会像刺青样短暂地留在他们的脸上。

宋 登封窑 童子戏莲纹枕 龙吟山馆藏     摄影/ 曹昊

有许多迹象可以证明瓷质枕头的真正用途是用于日常生活的而非冥器。在这款瓷枕上,出现了娃娃戏莲的画面,这种充满了对于新生命的向往和喜爱的主题是宋代器物最为重要的母题。例如在玉器上可以看到所谓的“磨喝乐”,其形象也是手持莲花的佛子“磨喝乐”(又译“罗睺罗”)。瓷枕和玉器纹样的互相印证再次证明瓷枕是作为真实的寝具而存在的。龙吟山馆收藏的这款瓷枕呈扇形,和现在的枕头厚度相仿。其窄边厚6cm,宽边厚8cm,人睡下后头面部较下颌部微微抬升,是非常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还有,瓷枕虽然纹饰繁多,但多数使用极浅的阴刻线刻出花纹,而非立体感很强的剔刻,施釉后枕面花纹的起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也证明了是为了使用者的舒适而设计的。

古人的生命力远比我们想象得旺盛。对应着我们大量生产瓷枕的宋朝,是中世纪的欧洲,在那里普通农民的枕头是随便找到的任何东西,通常情况下是一担柴活。只有孕妇,才有资格枕软绵绵的枕头。古希腊人是不喝水的,他们渴了就喝葡萄酒。同样的,只有生病的人才会喝水。

事实上,懂得生活之美的中国人和这些生活在中世纪的日耳曼莽汉并无不同。哦,我们要知道有趣的灵魂是完全可以寄身在一个粗粝的莽汉躯壳里的。曹操诗曰:遨游八极,枕石漱流。英雄能够东临碣石,慷慨悲歌,也能眠花宿柳,枕石漱流。在四野八荒中任性悠游,疲劳了就寻一块大石安睡,渴了就喝泉水,有何不可?和曹操向往的生活相比,和睡在柴活堆里的日耳曼莽汉相比,我们那些虽然坚硬却很美丽的瓷枕已经是过分精致了!

还有一个重要却容易忽略的事实是:古代的瓷枕其实睡起来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难受。龙吟山馆收藏的瓷枕,笔者都一一试过,除了触感有些冰凉之外,大多数都非常舒服。有时候看起来“不舒服”不代表真的不舒服,甚至它的设计会起到一些附带的作用,比如说规范睡姿。不可否认相比于现在的枕头,古人的生活确实清苦了一些,但粗糙质朴的生活,有时却是荡涤心灵,净化躯体的良药!在斯巴达式的生活中,反而能激越起灵性超然的诗意!

宋   登封窑 奔牛纹枕 龙吟山馆藏 曹昊/摄影

在瓷枕上表达的生活状态往往是平和安详的,毕竟这是一个寝具,是要帮助人们进入睡眠状态的。但显然也有例外。这只瓷枕枕面阔大,质地特别地洁白光滑,画面也非常精美。奔牛造型特别地写实,它纵身一跃,牛背像山一样高高隆起,眼睛瞪地溜圆,牛角刺破了一束繁花,这是一幅暴力与美并存的画面,同时它也打破了常规认知,枕头不仅帮助人们睡觉,也会在睡前去激励人们:像这牛一样,奋不顾身地跳一下,也许这个坎就过去了。作为收藏者,你永远都不可能收藏《五牛图》,但有一件宋代的奔牛也足以抚慰平生了。

三   南北有别

唐代诗人陆龟蒙也曾赋诗记载过友人赠松石枕材的美事。其《二遗诗》序曰:“二遗者何?石枕材,琴荐也。石者何?越之东阳也。”此诗言明一个事实,在唐代,浙江东阳永康山林中,散落着许多古代松树的化石,这些化石上古老松树的肌理褶皱历历可见,十分美妙,百姓收集起来,将之琢磨成石枕,成为当地的特色。这个资料再一次证实在唐宋时期,人们使用瓷、石等硬质材质作为枕头使用是一种常规生活方式。

从这则资料中也可以间接地看到,虽然我们不排除瓷枕的使用者中也可能会有富人,但其主流应当是当时的老百姓,并包括士人,僧人等其他阶层——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在中国北方地区的窑址和城市生活地层,有很多瓷枕的遗存。北方最具有影响力的磁州窑系,瓷枕的存世量颇为可观,除此之外,巩县窑、钧窑、相州窑、耀州窑和定窑都生产式样、花色不一的瓷枕,甚至受到中原瓷器文化影响的高丽青瓷也是生产瓷枕的。

在南方,似乎最具有代表性的当是景德镇湖田窑所生产的瓷枕,这在南方窑系中是罕见的,在南方颇具代表性的越窑、官窑、哥窑、龙泉窑、吉州窑和建窑似乎都不大生产瓷枕。有人认为景德镇湖田窑的产品具有某些定窑的特点,应当是逃避战乱的北方窑工把定窑对于生动造型的把握带到了景德镇——那么也有可能,对于瓷枕的使用习惯也随之来到了南方。

宋 登封窑 鹦鹉纹枕 龙吟山馆藏     摄影/ 曹昊

鹦鹉是中国人最喜爱的鸟类之一,尽管它和中国人最喜欢的狮子都是舶来品。和狮子镇宅辟邪的象征性不同,鹦鹉是闺怨文化的象征。唐诗云: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鹦鹉和宫中的女人一样,美丽,孤独且饶舌。被囚禁在笼中的它们和宫女们有着相似的命运。在民间,成双成对的鹦鹉和鸳鸯一样是爱情,以及美好生活的象征。这种鸟儿大约是从唐代开始进入中国人的视野,中国人从一开始就热烈地喜欢上这种乖巧美丽的鸟儿,在唐诗和唐代的器物中,鹦鹉的身影屡见不鲜。宋代仍然延续了对于鹦鹉的喜爱,在院画和瓷器上多有表现,值得一说的是定窑及其它北方窑口,喜欢生产鹦鹉造型的酒壶,在这里它不复是女性的象征,而是醉汉的象征,因为醉汉酒后饶舌和鹦鹉的习性是颇为相似的。

宋元时期的湖田窑,及景德镇窑把生产瓷枕的习惯一直带到了明代和清代,在明清两代都发现了一些官方订烧的瓷枕。所以说瓷枕的生产几乎贯穿了我们的瓷器生产历史。虽然景德镇是一个南方窑口,但当它持续服务位于北方的帝国统治者时,不免沾染了北方人的生活习惯。在明清景德镇御窑生产的瓷枕中,较为常见的是宣德款的官窑青花瓷枕,让人略感讶异的是喜欢斗蛐蛐,沉浸在奢靡享受中的宣德皇帝要那硬邦邦的瓷枕做什么用途——较为合适的解释是官窑瓷器并非专用于皇帝,亦可用于赏赐给国际友人,太监和朝臣。

但总的来说,南方人对于瓷枕远未达到北方人那种一往情深的高度,在瓷枕承载的文化中,较多地体现着我国北方人民的彪悍,直爽和磊落的气质。

宋 定窑 白釉狮子纹枕 龙吟山馆藏        摄影/曹昊

生活在不同地方的人对于睡眠舒适度的理解是不同的,河南和河北两省在地理的跨度上可能并不太大,但河南的登封窑和河北的定窑生产的瓷枕在形态上差异极大。不知是否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影响,许多定窑瓷枕设计得像个马鞍。龙吟山馆收藏的这款卧狮瓷枕就顶着一面鞍形枕面,这个介乎于马鞍和荷叶之间的接触面曲线非常柔美,睡上去一定是非常舒服的,而且不用担心头从枕边滑落。但是它的中心高度达到了惊人的13cm,马鞍的两翼达到了15cm,这对于它到底是卧具还是凭具,让人产生很大疑问。由于它太像一个配着鞍鞯的雄狮,我一度怀疑它可能是一个放在炕上的玩具,供一两岁的娃娃骑着玩的。

四   贫穷美学

宋 磁州窑系 兔枕 龙吟山馆藏         曹昊/摄影

一只警觉的野兔,蹲在一大片茂盛的草丛里。把枕头买回家的人,会把孩子叫到跟前说道:你看这就是兔子,三瓣嘴,长耳朵,我们前些天不还在地里看过野兔吗?小孩欣喜地接过枕头,这个既可以睡觉又可以玩的东西。枕头成为了儿童版的自然百科全书。

大约两千多年前,耶稣在山上摘下一朵春天的百合,赞叹道:多美的花儿!在我的眼里它胜过了所罗门所有的宝藏。这大约就是贫穷美学的肇始吧!一朵山野的花儿,散发着清香,饱含着露珠,这是所有人都可以欣赏到的,可惜有些人终日忙于追求财富和名誉,身心俱疲,他们反而欣赏不到这些最简单易得的大自然之美。

让人类重回自然的怀抱,这是艺术最重要的功能之一,但是时间愈久,人们就忘了初心。但是磁州窑的窑工们是没有忘的。他们目之所见,皆为图画,心之所系,皆能表达。作为一个画者,这就够了。贫穷美学不是哭穷,也不是表现穷人的生活,而是用质朴的心灵,充满爱和感恩地拥抱自然——这似乎只有穷人才能做到。磁州窑的制造者和使用者都是穷人,他们心灵相通,交流变得非常简单。疲惫的人们在睡觉之前在枕头上再看一眼这美好的世界,然后进入梦乡,在梦中有白鹿在花草中疾驰而过,瓷枕在这里是现实过渡到梦境的必要载体。

宋 登封窑 卧鹿纹枕 龙吟山馆藏        曹昊/摄影

在龙吟山馆藏枕中,登封窑的瓷枕所占比重较大,纤细而优雅的阴刻线图案是这个窑口的标志性手法,它的诗意,简洁和纯熟使登封窑成为磁州窑系众多窑口中的艺术成就最高的。在这件瓷枕中,一头肥硕的雌鹿卧在花草之间,她的眼睛大而温顺,没有鹿角,应当是处于一个换角的时节,旧角脱落而新的角尚未长出。她的后腿摊在地上,这是一种罕见的姿势,只有在动物全然放松,对周围放松警惕时才有的姿势。凝视着这美丽温馨的画面,思绪会慢慢地回到九百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木照在鹿的身上,洒落一身的光斑,蝇子在初秋的时光中嘤嘤地飞着,成熟的果子偶尔会落在地上,噗的一声。

又由于某些枕头是夫妻同用的,留着爱人气息的枕也慢慢地成为见证一对夫妻爱情的东西,在漫长的历史中具有一些隐秘的意义,成为爱情的信物。这就是许多瓷枕上的图案为什么是双宿双飞的鸳鸯,蝴蝶和鹦鹉的缘故。在古代,应当还有着情人间互赠枕头的风俗,李商隐有诗为证:“贾妇窥帘韩椽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在这里,枕承载着一个著名的爱情悲剧:宓妃是伏羲氏之女,洛水之神,暗指曹丕的皇后甑氏。这位甑夫人美貌冠绝天下,曾和曹植相爱,但却被曹丕纳为妻室。在曹丕称帝后,甑夫人失宠,最后竟被曹丕狠心赐死,并把她的遗物玉带金缕枕送给曹植。悲痛的曹植离京途经洛水,恍惚中梦见甑夫人前来相会,表示把自己的玉枕留给他作为纪念。这也就是千古名篇《洛神赋》的缘起。

辽 三彩莲花纹枕 龙吟山馆藏           曹昊/摄影

在龙吟山馆藏枕中,这是其中最大最高,色彩也极为绚烂的瓷枕。其施釉,用色的技巧和唐代器物如出一辙,但如果熟悉唐代枕头就会知道,唐人绝无此巨枕,因此当为辽物。我把这件巨枕放在文章的最后压轴,首先是它的硕大无朋,其二是色彩鲜艳璀璨,就是梵高见了也应当折服,其三是它的枕面奇大而枕足奇小,侧面看就像一个高跟鞋的鞋跟,比例似乎不大匀称,为了验证它是否符合人体工学,我亲自在上面睡了很多回,事实证明只要你的头不要乱动,睡在上面还是比较舒服的,但是中心不稳是它的大忌,稍微晃动就会倾倒,为何把枕足设计的如此之小,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是让整个枕头显得更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叶吧。

就这样,在小小的一方枕上,不仅承载着甜蜜的梦乡,也浸染了多少离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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