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识的李蔷华

李蔷华先生生于1929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上海非物质文化（京剧）传承人，是程派艺术二代传人中的佼佼者。至今仍在指导学生、辅导票友、参加票房及其他活动，为京剧程派艺术的传承倾其全力。

李蔷华先生9岁学艺，工老生、老旦、武旦、花旦，最终“立雪程门”。她在学艺和演出中得到过诸多前辈名家的传授和指点，功底十分了得。圈内名琴师、亦是其继父的李宗林先生是她学戏的启蒙老师和长期指教培育者。程砚秋先生的琴师周长华先生曾在李家中居住三年之久，将程腔特点及精髓悉数传教。徐碧云先生为她亲授武功戏，使她打下了坚实的武功基础，台上的一招一式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徐先生的真传。她还得到过吴富琴先生的教授，更有幸得到过荀慧生先生梅兰芳大师的亲授。

程砚秋先生有不传女弟子之规，但在看过李蔷华的戏后连说“非常喜欢”，并郑重承诺，“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都教”。所以，李蔷华是私塾弟子中真正得到过程先生亲自传授的“幸运儿”。1947年李蔷华拜王瑶卿先生为师，“通天教主”收如此年轻的李蔷华为徒，在当时确是一个传奇。

李蔷华自身悟性极高，学习认真刻苦、中规中矩、精益求精，加上有一条非常高亮的嗓子，又得到了诸多名家的亲授以及几乎一场不落的观看程先生的现场演出，她的程派艺术日益精湛，最终达到炉火纯青之高度。2011年上海纪念俞振飞先生诞辰109周年，作为俞老夫人，她不顾83岁高龄和阔别舞台二十余年，重又粉墨登场，与俞老的学生、昆曲名家蔡正仁先生合作献演了全剧《春闺梦》。一时间，久违了的幽婉美妙的正宗程派绕梁逸夫舞台，舞台上活脱脱一位美丽温婉、娇羞曼妙的新婚少妇迷倒了现场观众，剧场气氛高潮屡现，台下座无虚席，连过道台阶都挤满了的激情热烈的人群，观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李蔷华先生演过的剧目甚丰，如《白蛇传》《碧玉簪》《鸳鸯冢》《青霜剑》《女儿心》《四郎探母》《玉堂春》《桑园会》《王宝钏》《红拂传》《孔雀东南飞》《春闺梦》《梅妃》《荒山泪》《江油关》《锁麟囊》及京剧现代戏，等等，等等。

提到李蔷华先生，先生对程派艺术的严苛、执着是闻名遐迩的。

脱下戏装的李蔷华，是一位谦恭有礼、善良宽容、雅致娴静、颇具大家风范的美人。大家都恭敬地叫她老师，称她为大艺术家，她却说自己只是一个程迷，迷了程先生的艺术一辈子。这个一点不假，他日常生活繁忙，社会活动较多，但只要是回到了家，静了下来，就聚精于程先生的录音资料及自己演出的录音录像资料，数十年如一日，反复欣赏着，琢磨着，就像一位初学艺的学生般迷入了其中。即使在学生面前她也不加掩饰，会情不自禁地对学生说：你听听，多美！脸上绽放出欣喜美丽的神采，完全醉入其中。她说：我学了一辈子，至今都没把程先生的东西学好，都没有参透程先生骨子里的东西。我不敢自己去发挥。我就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跟程先生学。她教学生也是如此，不管专业还是业余，她都非常认真仔细。程先生对发声的部位、字的四声、字头字腹字尾以及收音归韵都特别讲究，她在指教时也是都严格要求，一丝不苟。

跟李蔷华先生学程派的很多是业余人士，年龄偏大，有的甚至从未接触过京剧，但李先生都乐于施教，一字一句地纠正，反复又反复、孜孜不倦。她 不讲究拜师、收徒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只要大家喜欢、愿意学，她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学所知全部奉献出来。她乐见大家学京剧学程派，她喜欢大家跟她一起研习程腔，把大家看成同学。参加票房活动，只要有人唱程派戏，她都会认真听。有时为了听得更真切，她会吧座椅挪到离唱者最近处，为唱者提腔提词，并在唱后进行指点。虽然李先生现在已年近九旬，膝关节因半月板消失（长期练功演出磨损所致）红肿疼痛，但有年轻演员上门求教时她仍亲自示范。

京剧音配像是利在当今、功在千秋的大工程，李先生赢主持方邀请，热情认真地投入其中。但在配了程砚秋《青霜剑》《武家坡》两部戏后，她以力求完美的思绪开始严格审视着自己的配像，觉得自己年纪偏大了，形体和扮相都够不到自己要求的标准，不能最完美地体现程先生的舞台意境。她力辞接下来准备让她配像的剧目，并推荐优秀年轻演员配像，她自己则在台下一点一滴滴指教着。

李蔷华先生对自己要求太高、太求完美，大家未能在音配像中看到她更多的配像作品，实为遗憾。我们欣赏她配的《青霜剑》，单说刚出来的一个舞台上极常有的落坐的身段，她那范儿那美都让你回味无穷。

先生退休了，从戏校的教师岗位上退下来了，但她一如既往地关心戏校学生，尤其是那些优秀的苗子。她曾一直资助着戏校一位家庭经济有困难的好苗子，并不让每月相帮捎钱的老师告知被资助者本人。像这样助人为乐亦是她的组成部分。

我们还可以从先生赠戏服，来感知先生关爱青年演员。一次拍摄先生主演的《江油关》舞台板，当时有位青年程派演员到化妆间看先生，对她说，“老师， 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继承您这件戏服”。不意，李先生在拍完此剧后就把这件戏服送给了这位青年演员。这可是一件当年照程先生戏服一模一样图案款式、全部金线刺绣的戏服呀，其价值可想而知。蔷华先生的大女儿是张君秋先生的亲传弟子，她的儿子关栋天更是知名艺术家，先生却把如此珍贵、可作传家之宝的戏服送给了一位与她并无渊缘的青年演员，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这位青年演员是程派的好苗子，定能较好传承程派薪火。李先生无私、无门户之见，为京剧为程派后继有人的衷心可见一斑。

李先生还有个规矩，无论谁跟她学戏，不准送钱送礼，否则不教。反倒是自家备水备茶招待来学戏的学生和老师，自己花钱复制光盘送学生作为学戏资料。对学生的身体、家庭、孩子也都挂在心上，不忘即时送上温暖。她自己则饭不挑食、睡不挑床，简单朴素。外出参加活动也从不要照顾，还主动给大家倒茶续水，收拾台桌，亲切随和。先生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守时，从不迟到。当白玉兰评委时她总是提前半小时到达，剧场里大多观众都还未来，评委席只有她一人在那端坐等候，她宁愿早早地等候大家。在她心中，这是对艺术对大家的尊敬。

无论是认识、熟悉李先生的人，还是先生的弟子、学生，无不感受到先生那骨子里的自律、善良、宽容大度，那种对程派艺术的崇拜、严谨和痴迷，那种学而不息又循循善诱的师风。她是艺术家，是敬爱的老师，还是能说心里话的朋友。在她身边，大家学到的师中规中矩的程砚秋先生的程派艺术，感受到的是高雅圣洁的艺术氛围和满满的爱、满满的温馨。她是我们心爱的女神。

祝福李蔷华先生健康长寿，永葆艺术青春！

小珊 文

201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