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敏感、如此忧伤,达到了如此简洁的高度,远远超越了他的语言和他的时代”(罗伯特.费兹杰拉德语) 卡瓦菲斯(C.P.Cavafy, 希腊文:Κωνσταντίνος Π. Καβάφης, 1863.4.17--1933.4.29),希腊现代诗人,生于埃及亚历山大,少年时代曾在英国待过七年,后来除若干次出国旅行和治病外,他都生活在亚历山大。卡瓦菲斯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其诗风简约,集客观性、戏剧性和教谕性于一身。奥登、蒙塔莱、塞弗里斯、埃利蒂斯、米沃什和布罗茨基等众多现代诗人,都对他推崇备至。 卡瓦菲斯生于埃及亚历山大一个富裕的希腊家庭,这个家庭是从土耳其君士坦丁堡迁来的,是所谓的散居者。卡瓦菲斯少年时代在英国伦敦读书,1880——1885年回到君士坦丁堡居住,然后返回亚历山大。从此,除了因病到法国、英国、意大利和希腊做短期旅行之外,他都一直居住在亚历山大。19O4年他曾私下出版一本只有十四首诗的小册子,1910年作了修订,增加了七首。这以后他的诗陆续以单面印刷的形式私下“出版”,这其实跟手稿差不多,因为印刷出来后他还用笔对一些词语作了改正。由于家道中落,他在当地水利局任职,1922年才退休。 卡瓦菲斯青年时代开始写诗,但用的都是老一套的'雕语“(后来他把自己在这个时期所写的作品看成一批“废料”),进入中年,他意识到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诗人,必须去尽诗歌中的三伪文学成分,找到自己的声音。1884年,他苦苦删除自己诗稿中的三伪文学成分,此举使其诗歌渐入炉火纯青之境地。在以另一位希腊诗人帕拉马斯为主的“新雅典派”横扫希腊诗坛的时候,他却潜心创造一种无论在词汇上或者句法上都很纯朴的希腊语言。他给希腊诗歌注入了新的血液,带来了觉醒。他的诗常常取材于历史神话,有时则纯粹虚构,例如把诗的背景安排在古代的某年某月,而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却是杜撰的。大概是由于他的出身和他对于过去的迷恋的缘故,他的诗总是显得很高贵(或者说,从他的诗感到他这个人很高贵)。但是不难发现,在高贵之中,蕴含着他对于处在各种环境和不同的历史时期的人的心智和灵魂的深刻透视。 卡瓦菲斯生前没有正式出版诗集,他的诗只在少数的亲友中传阅。他的诗集迟至1953年,即他死后两年,才正式出版。但英国小说家E·M·福斯特早在《亚历山大指南》一书里便介绍过他,并收录了一首诗。1924年福斯特将卡瓦菲斯的几首诗(包括《伊萨卡岛》)推荐给艾略特,在《标准》杂志发表。如今卡瓦菲斯已被公认为最伟大的现代诗人之一。诗人兼翻译家罗伯特·费兹杰拉德说卡瓦菲斯“如此敏锐、如此忧伤,达到了如此简洁的高度,远远超越了他的语言和他的时代“他是现代主义的先驱者”。“英国小说家约翰·福尔斯则说:“照我看来,卡瓦菲斯不仅仅是地中海东部诸国的伟大诗人,而且是所有衰退中的文化的伟大诗人。“乔治·史泰纳形容卡瓦菲斯的“秘密的音乐和学者式的忧伤,影响了现代诗的其他潮流。“奥登和劳伦斯·德雷尔也经常提起他们在艺术道路上的迸展受惠于卡瓦菲斯。波兰诗人米沃什在他的演讲集《诗的见证》也用了颇大的篇幅来讨论卡瓦菲斯,他说“卡瓦菲斯似乎属于本世纪的后半期,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他很晚才透过翻译出现在世界诗坛”。他还觉得“卡瓦菲斯所展示的希腊的过去对于一个波兰诗人来说尤其容易理解,因为波兰跟希腊一样都屡次遭受失败和挫折。”意大利诗人蒙塔莱也很喜欢卡瓦菲斯,并写过至少三篇文章介绍卡瓦菲斯。俄裔美籍诗人布罗茨基也至少两次写文章谈卡瓦菲斯,在《钟摆之歌卜文中,他认为卡瓦菲斯“剔除诗歌的一切繁复表达手法“,并认为“这是一种成熟的简练”。而为了进一步达到简练,卡瓦菲斯诉诸“贫乏”的手段,使用最原始意义的文字,例如把身体称为“年轻而美丽“。布罗茨基进而指出:“这种技巧源自于卡瓦菲斯明白到语言不是认知的工具而是消化的工具,明白到人类是一个天生的小市民,使用语言的目的就像他使用住房和衣物一样。诗歌似乎是惟一能够击败语言的武器——利用语言自己的手段。”卡瓦菲斯的出现使希腊诗人难以逃避他的影响。塞菲里斯就非常推崇卡瓦菲斯。读过塞菲里斯的作品的读者,不难发现他在某些方面(例如对于历史神话的偏好,简洁流畅的语言等)跟卡瓦菲斯是很接近的。塞菲里斯曾说:“卡瓦菲斯是我们最伟大的诗人,他的伟大首先在于他的诗歌中没有一丝三伪文学的成分,其次,他是一个富于创造力的天才。” 卡瓦菲斯诗选 黄灿然 译 `窗子 我在这些黑暗的房间里度过了 一个个空虚的日子,我来回踱步 努力要寻找窗子。 有一个窗子打开,就可松一大口气。 但是这里找不到窗子—— 至少我找不到它们。也许 没找到它们更好。 也许光亮只是另一种独裁。 谁知道它将暴露什么样的新事物? ` 一个老人 在咖啡店喧闹的角落,一个老人 独自坐着,头低垂在桌上, 一张报纸摊在面前。 他在老年那可悲的陈腐中想到 当年拥有力量、口才和外表时 他享受的东西是何等少。 他知道自己老得很了:他能看到、感到。 然而却好像他昨天还是年轻人似的。 相隔是这么短、这么短。 他想到谨慎怎样愚弄他; 他怎样总是相信——真是疯了—— 那个骗子,它说什么:“明天你还有很多时间。” 他想到被约束的冲动,被他 牺牲了的快乐。他失去的每一个机会 现在都取笑起他那毫无意义的小心。 但是太多的思考和回忆 使这个老人晕眩。他睡着了, 他的头伏在桌上。 `墙 没有考虑,没有怜悯,没有羞耻, 他们已经在我的周围筑起一道道墙,既高且厚。 此刻我坐在这里感到绝望。 我什么也不能想:这个命运啃着我的心—— 因为在外面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当他们在筑这些墙,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但我不曾听见那些筑墙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把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离。 `蜡烛 来临的日子站在我们面前 像一排点着的蜡烛—— 金黄、温暖和明亮的蜡烛。 逝去的日子留在我们背后, 像一排被掐灭的无光的蜡烛; 最靠近的仍在冒着烟, 冰冷、融化、弯下来。 我不想看它们:它们的形状使我悲伤, 回忆它们原来的光使我悲伤。 我朝前看着我那些点亮的蜡烛。 我不想转过去,因为害怕见到 那道暗线如何迅速拉长, 被掐灭的蜡烛如何迅速增多。 `回来吧 经常回来并占有我吧, 我所热爱的感官,经常回来并占有我— 当肉体的记忆复苏 而一种古老的渴望又再贯穿血液, 当嘴唇和肌肤想起 而双手感到仿佛又在触摸。 经常回来吧,在夜里占有我, 当嘴唇和肌肤想起…… `他们的第一次 他们见不得人的快乐已经满足了。 他们起身,很快穿好衣服,一言不发。 他们先后离开那座房子,偷偷地; 而当他们有点不安地走在街上, 他们好像感觉到他们的举止暴露了 他们刚刚躺过的是哪种床。 但是这位艺术家的生命受益匪浅: 明天,后天,或数年以后,他将把声音赋予 他们在这里度过初次的强烈线条。 `前厅的镜 这座豪华的房子有一面很大的镜 在前厅,一面很古老的镜, 至少也有八十年历史。 一个样貌很美的少年—一个裁缝助手 (在星期天是一个业余运动员) 拿着一包东西站在那里。他把东西 给了屋里的一个人,那人接了过去, 进屋取收据。裁缝助手独自在那里,等待着。 他走到镜前,望着自己, 整理一下领带。五分钟后 他们给了他收据。他拿了就走了。 但是这个在它的一生中 见过那么多东西的古老的镜 —数以千计的物件和面孔— 这个古老的镜此刻充满欢乐, 骄傲于拥抱了 几分钟的完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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