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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要剃头，村里人吓得腿一软，都想往自己家里面跑。只听得乡里那个带路的人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满村的人都像是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动。乡里那个带路的人口气又缓和了，但是不容置疑：“剃头只剃外头人的，屋里人和女孩子都不关什么事。不用怕。外头人都到这边来排队等候，一个一个来。” 外头人是指男人，屋里人是指女人。这是中原地区的方言。于是男子汉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哀求道：“剃头可是杀头的死罪啊。不剃中不中？” “现在不剃头就是死罪！” 村里的男人们都愣住了，剃头也是死罪，不剃头也成了死罪了，究竟这发辫要不要剪，头要不要剃，全都懵的像是发癔症一样。化敏和西敏一把拉住王天堂说：“娃啊，你见多识广，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其他人听到这样问，也把目光投到王天堂身上，都说：“天堂，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这头该不该剃，你说该剃，我们就剃！” 王天堂笑了笑，轻声说：“我早就说过，不出半个月，你们全都得剃头，怎么样，也就半个月时间。都剃了吧，现在再也不是大清国了，全国各地都是没有辫子的人，留着辫子反而成了累赘，干什么都不方便，还是都剃了吧。剃了之后，大家再也不是什么奴才了，少了辫子的压迫，都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 王天堂话音一落，县里面来的那个官就鼓起了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然后走过去亲切地拍了拍王天堂的肩膀。剃头的人见村里人都没有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就有重复了一遍：“我们副县长说了，这位年轻人说的很对，很有见地，是这样，我们已经推翻了满清鞑子的统治，现在每个人都是主人，都活在中华民国里。” 村里的男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王天堂，心想说几句话就连副县长都鼓掌的人，肯定是有学问的。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大伙儿也就心甘情愿的把头给剃了。 剃完头的第二天，王天堂的私塾门口早早的就聚了一大堆人。王天堂从老二家起了床，大门一开，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坏事。聚在门前的人这才说是给孩子报名读书的。到了这天中午，私塾里面已经坐了四五十个学生，都是自带桌凳，坐的笔挺笔挺。 所以从这一天起，王天堂就做起了私塾老师，尚乡也就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乡里面的私塾老师，也就是王天堂的启蒙老师，也经常骑着小毛驴，沿着蜿蜒的山路，到尚乡来找王天堂促膝长谈。 王天堂虽说是知识丰富，但是在如何教书、如何管理学生上面还有点生疏，而私塾先生每一次来都能提出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两个人有时候是在房间里面谈，有时候是在农田里面，有时候是在东边的山上。尚乡东边的山就东坡，倒不是和苏东坡有什么关系，采取名叫东坡的。但是私塾先生和王天堂因为喜欢苏轼苏东坡，也就对尚乡的东坡情有独钟。 两个人在东坡上面，在荆棘丛生的山头小路上，在地质时代形成的沉积山崖上，在晨曦中，在暮色里，畅所欲言。 老先生的身体还好，之后的十几年的时间里面，两个人成了忘年交。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相互拜访走动，俨然成了亲戚。并且走着走着，老私塾先生也对王天堂的婚姻大事操起心来，依靠自己的关系，东奔西找，四处寻找佳偶。 终于有一天，私塾先生骑着小毛驴，哼着小调从南山上下来，满身酒气的，在小毛驴的背上东倒西歪，老乡们看他一个人这样实在危险，老胳膊老腿的，要是从驴背上摔下来，这一辈子就要交差了。就有一个老汉主动上前帮老私塾先生牵驴。 这时候的王天堂，成了整个县里县外远近知名的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能人。尚乡一代民风淳朴，平常不识字的庄稼汉见到识字的文人都是礼敬有加，平常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都喜欢找王天堂请教，要是有什么纠纷难以化解，也会找王天堂从中进行化解，特别是遇到逢年过节的，红白喜事的，都会请王天堂挥毫泼墨，写对联。 从那时候起，农历进入了腊月，登门找他写对联的人就络绎不绝，腊月半之后，学生也放假了，他也就坐在书桌前没有时间起来了，找他写对联的人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写春联也成了尚乡迎春的一种仪式。 王天堂写对联，不喜欢用陈词滥调，喜欢自撰，根据主人家的喜好，根据主人家来年最喜欢发生的事情，遣词造句，俗中有雅，雅中有俗，谁都读得懂，谁听了都喜欢。并且他写对联从来不收什么润笔费，纸张、墨水、毛笔自己提供。 乡亲们也总是带一些鸡蛋、白馒头、山里采来的果熟送给他。他坚决不收，乡亲们就转送给他的两个老爹，推来推去，却之不恭，只能视情况多少拿一点。 再加上王天堂对学生们的学费也要求不是很严，要是开学之初没有，那就可以缓一缓。反正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就连县城的一些年轻子弟都来他这里学习，当然学费也就足以养活他们家三口人了。也就不在意，学费拖了两三年的也有，学生的老爹见了天堂还没有说话，脸就先红了，天堂看在眼里，也从来不提学费的事情。 就这样，他成了远远近近众望所归的一个。就连带他的启蒙老师，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戴。老乡将老私塾先生领到王天堂的家中，就离开了。私塾先生一看见王天堂就大声叫道：“天堂，喜事啊，喜事啊！” 王天堂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天天教书一样的生活，哪里来的喜事，以为是老先生说的酒话，每当回事儿，将老先生扶到里屋躺下，给他找了一条毛巾擦了一下脸，喂了一晚酸汤醒酒。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晚上，一轮满月挂在半天上的时候，王天堂回到家，就有听见老先生叫住了自己，说：“天堂，你有喜事啊！大喜啊！” 他就说：“老师啊，你的酒还没有醒？还去躺着吧！” “你这娃子，我可一点都不糊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真的是喜事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天堂觉得好笑，因为老私塾先生在教这个诗经第一篇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一首表达男女之情的诗，让大家不要轻易乱吟诵。这一天，白发苍苍，牙齿也没剩几颗的老先生，突然吟诵这首诗，王天堂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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