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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顾植山“三虚”致病说

 老丁老不老 2021-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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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顾植山“三虚”致病说

续海卿    顾植山

本文刊于《中医学报》2021年6月10日第6期

摘要:顾植山教授根据《黄帝内经》提出了天虚、人虚和邪虚的“三虚”致疫说。天虚指自然界变化节律失常;人虚指人体抗病能力不足;邪虚指直接致病源的侵犯。无论外感病或内伤病,人虚是基础和关键;虚邪是直接致病因素;天虚是诱发因素。人体具有自组织、自调节、自修复、自稳定的能力,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故《黄帝内经》既强调固护正气,又重视避其毒气,“避虚邪以安其正”。“三虚”致疫说较为完整地指出了疫病产生的三大因素,体现了中医三因制宜的特点。

关于中医的病因病机学说,一般中医教材都认为包括外感风寒暑湿燥火六淫和内伤七情、饮食劳倦等。《金匮要略》指出:“千般灾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藏府,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事、金刃、虫兽所伤。以此详之,病由都尽。”宋代陈无择著《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继承发展了《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等病因学理论,创立了病因分类的“三因学说”。指出:“是欲知致病之本也。然六淫,天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合于脏腑,为外所因;七情,人之常性,动之者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其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尽神度量,疲极筋力,阴阳违逆,乃至虎狼毒虫,金疮踒折,疰忤附着,畏压溺等,有背常理,为不内外因。”当今疾病的病因病机复杂,三因学说无法对复杂病机的变化进行把握,顾植山教授以《黄帝内经》为基础,提出了“三虚”致疫病因说。笔者推而广之,认为疾病之病因病机不外乎“三虚”,现浅谈如下。

1 人体何以生病

中医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产物。《素问·宝命全形论》曰:“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与自然界是和谐统一的整体。当人与自然界的和谐关系遭到破坏,人体不能适应自然界的变化时,就会产生疾病。这是《黄帝内经》最基本的病因观,即天人相应观。在天人相应关系中,正气的作用很强大,只要正气足就不容易患病。《灵枢·百病始生》曰:“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此必因虚邪之风与其身形,两虚相得,乃客其形。”《素问·刺法论》曰:“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不施救疗,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岐伯曰: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说明疾病的发生,取决于内外两个因素,外因指虚邪之风和疫疠之邪,内因指人体的正气。疫病的发生取决于致病源和人体正气两个方面。人体正气强盛,可以防止病邪入侵。不管是虚邪之风或是疫疠之气,都是致病源,统称为虚邪,只是疫疠之气的致病力更强罢了。人体正气虚弱,称为身虚。“两虚相合”才能致病。而正气的强盛可以防止病邪即“虚邪”的入侵。吴有性在《温疫论》中对《黄帝内经》这一理论做了具体的阐述:“本气充实,邪不能入,《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因本气亏虚,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昔有三人,冒雾早行,空腹者死,饮酒者病,饮食者不病。疫邪所着,又何异耶?”这说明即使面对致病力强的疫疠之气,只要人体正气强盛,也不容易被侵犯。由此可见,人体发生疾病的原因,是由于“两虚相合”所致,即虚邪和身虚两方面因素相合才会发生疾病。同时,“两虚相合”致病还要有时机,即也与天气变化有关,也就是还要遇到“天虚”。因此,顾植山教授提出了“三虚”致疫说。

《灵枢·本神》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薄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之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说明人体是由在天之气下流与在地之气上浮结合形成的。即由天之气和地之形和合化生。“天德”包括精神魂魄等。《灵枢·天年》曰:“黄帝曰:何为神?岐伯曰:血气已和,营卫已通,五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人身上有天气和地气,同时也有神气即人气,所以疾病的发生是由天气、地气和人气共同作用所引起的,治疗疾病也需要天气、地气和人气的共同作用。天气和地气是天虚,人气和致病因素是人虚,“三虚”相合导致了疾病发生。

2 何为“三虚”

顾植山教授根据《黄帝内经》提出了“三虚”致疫说,即天虚、人虚和邪虚(虚邪)。天虚指自然界变化节律的失常,人虚指人体抗病能力的不足,邪虚指直接致病原的侵犯。“三虚”致疫说较为完整地指出了产生疫病的三大因素。《素问·刺法论》曰:“人气不足,天气如虚……鬼邪干人,致有夭亡……一藏不足,又会天虚,感邪之气。”“天虚而人虚也,神游失守其位,即有五尸鬼干人,令人暴亡也。”所谓“邪鬼”“五尸鬼”,在《黄帝内经》中统称“虚邪贼风”,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致病因素。

“虚邪贼风”即邪虚,或称为虚邪,乘人虚和天虚而伤人为病,故称为“三虚”。《灵枢·岁露论》曰:“黄帝曰:愿闻三虚。少师曰:乘年之衰,逢月之空,失时之和,因为贼风所伤,是谓三虚。故论不知三虚,工反为粗。”故云“三虚”是致病的关键。

《灵枢·岁露论》曰:“黄帝闻于少师曰:余闻四时八风之中人也,故有寒暑,寒则皮肤急而腠理闭,暑则皮肤缓而腠理开,贼风邪气,因得以如乎?将必经八风之虚邪,乃能伤人乎?少师答曰:不然。贼风邪气之中人也,不得以时。然必因其开也,其入深,其内极病,其病也卒暴;因其闭也,其入浅以留,其病也得以迟。黄帝曰:有寒温和适,腠理不开,然有卒病者,其故何也?少师答曰:帝弗知邪入乎?虽平居,其腠理开闭缓急,其故常有时也。黄帝曰:可得闻乎?少师曰: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故月满则海水西盛,人血气积,肌肉充,皮肤致,毛发坚,腠理稀,烟垢著。当是之时,遇贼风则其入深。至其月廓空,则海水东盛,人气血虚,其卫气去,形独居,肌肉减,皮肤纵,腠理开,毛发残,月焦薄,烟垢落。当是之时,遇贼风则其入深,其病人也卒暴。黄帝曰:其有卒然暴死暴病者何也?少师曰:三虚者,其死暴疾也;得三实者,邪不能伤人也。”人体腠理的开合随着自然界寒暑阴阳的变化而变化。贼风邪气伤人,因其开合有轻重浅深,如月满则腠理稀,虽遇贼风,其入浅不深,月廓空则腠理开,遇贼风则其入深,其病也卒暴。若逢三虚,则有卒然暴死暴病者。

所谓“三虚”,指人体脏腑之虚,即人气之虚;“乘年之衰,逢月之空,失时之和”之天虚;“贼风所伤”之虚邪。这是疾病发生的真正原因。顾植山教授认为,“三虚”致疫说较为完整地指出了产生疫病的三大因素。即天虚、人虚和病邪(虚邪)。所以中医诊治疾病,辨证论治,要辨天、辨人、辨病证。中医的三因制宜原则,即来源于此,即因人、因地、因时制宜,体现了中医的“三虚”致病说。

《素问·刺法论》曰:“黄帝问曰:人虚即神游失守位,使鬼神外干,是致夭亡,何以全真?愿闻刺法。岐伯稽首再拜曰:昭乎哉问!谓神游移失守,虽在其体,然不致死,或有邪干,故令夭寿。只如厥阴失守,天以虚,人气肝虚,感天重虚……人病心虚,又遇君相二火司天失守,感而三虚,遇火不及,黑尸鬼犯之,令人暴亡……人脾虚,又遇太阴司天失守,感而三虚,又遇土不及,青尸鬼邪,犯之于人,令人暴亡……人肺虚,遇阳明司天失守,感而三虚,又遇金不及,有赤尸鬼犯人,令人暴亡……人肾病,又遇太阳司天失守,感而三虚,又遇水运不及之年,有黄尸鬼,干犯人正气,吸人神魂,致暴亡……”这段经文说的就是“三虚”致病的具体运用。

3“三虚”致病说对辨证论治的指导意义

中医治病讲究辨证论治,辨证论治讲究三因制宜。三因制宜具体体现了“三虚”致病说的内容和要点。针对“三虚”,即天虚、人虚和虚邪,临床诊治疾病应该注意辨天、辨人、辨病证。用五运六气学说辨证论治能够全面体现辨天、辨人、辨病证的全部内容。

人和自然界都是不断运动变化的,人与自然界的运动变化都是有一定节律的。《黄帝内经》总结了自然界的周期性变化规律,创立了“五运六气”学说。人体五脏六腑、十二经络等中医理论,都是人体与自然界五运六气相对应而产生的。“天虚”就是五运六气的失常,就是自然界周期节律变化的失常。《素问·八正神明论》曰:“星辰者,所以制日月之行也,八正者,所以候八风之虚邪,以时至者也;四时者,所以分春秋冬夏之气所在,以时调之也。八正之虚邪,而遇之勿犯也。以身之虚,而逢天之虚,两虚相感,其气至骨,入则伤五脏,工候救之,弗能伤也。故曰:天忌不可不知也。”“虚邪者,八正之虚邪气也。”这说明“天虚”在人体发病过程中有重要的作用。“以身之虚”“而逢天之虚”“两虚相感”,虚邪“八正之虚邪气”侵入人体而发病,即“三虚”致病。

对于“三虚”致病因素来说,在外感疾病中,“天虚”的因素更重要;在内伤疾病中,“人虚”的因素更重要。外感病有“戾气”和“伏气”的概念。西晋王叔和在《伤寒例》中说:“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中而即病者,说明“三虚”相合而发病;中而不即病者,说明只有“虚邪”,而没有“天虚”和“人虚”。如果至春夏遇到“人虚”和“天虚”,则“三虚”相合而发为温病和暑病。

所谓“虚邪”与“天虚”有关,东晋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说:“其年岁月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曰温病。”这里的鬼毒就是“虚邪”,疠气应作“戾气”,就是“天虚”。《诸病源候论》中“乖戾之气”,即不正常的运气。戾气影响人体可以即时发病,称为“时气病”;可以不即时发病,成为一种潜伏因素,遇到“鬼毒相注”时再发病,这种潜伏因素就叫“伏气”。疠气发病与伏气发病多为湿热、温毒、火邪,故吴又可著有《温疫论》;吴鞠通著有《温热论》;刘完素则有“六气皆从火化”之说,都突出了“火”在六气中的主导地位。顾植山教授研究表明,疫病多在少阴君火和少阳相火失和时发生。

不管是外感病还是内伤病,“三虚”是致病的基础。外感病以“疠气”为主,而内伤病虽也有“三虚”之因素,但更侧重于“人虚”,李东垣是这种理论的代表。李东垣创立的补中益气汤,内伤外感病都能治疗。清代高鼓峰说:“东垣此方,原为感证中有内伤一种,故立此方以补伤寒书之所未及,非补虚方也。今感证家多不敢用,而以为调理补虚服食之药,则谬矣。调理补虚,乃通其义而转用者耳”。

明确病因是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对于各种致病因素来说,无论内伤外感,如不能正确把握“六气”病因,就难以在辨证论治中体现天人相应的中医本色,也就难以针对病因,即“三虚”治疗。这样就没有找到中医真正的治病方法和途径。

“三虚”致病因素中,“人虚”是基础和关键;“虚邪”是直接致病因素;“天虚”是诱发因素。人体具有自组织、自调节、自修复、自稳定的能力。对于多数疾病来说,通过动员发挥人体自身的能力即可以治愈。因此,《黄帝内经》既强调固护正气的重要性,又重视“避其毒气”“避虚邪以安其正”。

固护正气的方法包括精神调摄、顺应自然、饮食节制和藏精固本等方面。中医非常重视人的情志变化与身体健康的关系。认为七情内伤为主要的致病因素之一。《灵枢·口问》曰:“夫百病之始也,皆生于风雨寒暑,阴阳喜怒,饮食居处。大惊卒恐,则血气分离,阴阳破败,经络厥绝,脉道不通,阴阳相逆,卫气稽留,经脉空虚,血气次,乃失其常。”“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灵枢·本神》)。“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素问·举痛论》)。因此,情志失常不仅可以致病,而且病后可因情志刺激而使病情加重,这也是“人虚”的内容。故保持神志安定、情绪畅达,从而使正气旺盛,人体抗病能力增强,故曰:“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素问·上古天真论》)。    

《灵枢·本神》曰:“故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四时而适寒温,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阴阳调刚柔,如是则僻邪不至,长生久视。”“是故怵惕思虑者则伤神,神伤则恐惧流淫而不止。因悲哀动中者,竭绝而失生。喜乐者,神惮散而不藏。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盛怒者,迷惑而不治。恐惧者,神荡而不收。”《素问·上古天真论》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顺应四时的阴阳变化,是养生保健、固护正气、避免“人虚”的重要措施和方法。《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提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若不顺从四时规律,“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

饮食调节在养生保健、防病治病、固护正气、抵御外邪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中医认为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黄帝内经》认为:“人以胃气为本”,四季脉皆“以胃气为本”(《素问·平人气象论》)。“五脏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素问·玉机真脏论》)。“胃不和则精气竭”(《素问·厥论》)。因此,饥饱无常、饮食不节不但损伤脾胃,也会影响人体整体功能,降低抗病能力。李东垣《脾胃论》对《黄帝内经》重视脾胃的思想进一步发挥,并制定了补中益气汤等方药,对治疗内伤和外感杂病发挥了重要作用。

藏精固本也是养生保健、防病治病的重要措施。《黄帝内经》曰:“冬不藏精,春必病温。”即冬天善于藏精养生的人正气充足,开春就有抵御温邪侵袭的能力。《素问·金匮真言论》曰:“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另外,藏精固本要求人们注意生活要有规律,避免“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常”等不良的生活习惯,做到“起居有常,不妄作劳”,以保持旺盛的精力,抵抗病邪的侵袭。特别是平素体弱精亏的人,要注意固本培元。

“三虚”致病因素中,“人虚”是关键,即正气不足是致病的关键。但即使正气不虚,也要注意“邪气”即“邪虚”这一致病因素。因为正气抵御邪气的能力是有一定限度的,如果“虚邪”侵袭人体力量较强,超出了人体正气的抗邪限度,人体难免会得病。因此,《黄帝内经》在强调“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的同时,也强调“避其毒气”(《素问·刺法论》)和“虚邪贼风,避之有时”(《素问·上古天真论》)的重要性,需要“避虚邪以安其正”(《素问·六元正纪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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