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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画里戏外

 酒醉的欢颜 2021-11-09
潘玉良的故事,一点也不香艳,虽然她出身青楼。而青楼,也成了她一生洗不掉的污,不管是嫁与良人,还是蜚声画坛,青楼就在那里,成为人们随手可拾的箭,一箭一箭,让一个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万箭穿心。


潘玉良,也不是一个美人,有她的自画像为证。不管是电影里的巩俐,还是电视剧中的李嘉欣,似乎美女才符合世俗对她的想像。青楼美女,才华横溢,嫁与良人,成名立腕,这是一个传奇,但不是潘玉良。
潘玉良的一生,是时代的悲苦在一个女人身上一刀一刀凿刻下的伤,只是,她让这伤在画布上成蝶。站在她的画前,我常想,她独居巴黎的漫长岁月,谁出现在她的梦里?谁为她抚平离伤?
一个父母早亡的孩子,被舅舅卖入青楼,她无依无靠,却不肯向这个时代、这样的命运低头。
从前看过一个叫范雨素的打工女人写过的《我叫范雨素》,她说,“女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把自己嫁掉。”这是女人绝望的出口,还有另一个出口,叫做死亡。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把自己押上赌桌。
潘玉良把自己押上了一个叫潘赞化的海关官员的赌桌,这一局,她赢了。也许人们会想,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凭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美好的男人?
有时候,我也在想,萧红的三次恋爱,每一次,都是在她怀着孕、大着肚子,形象全无的时候,难道真有一种叫做内在美的东西吗?如果有,真的有人愿意停下来,慢慢去了解、去欣赏吗?
看看如今满街满道的整形美容广告,我只能想象,民国,是一个独特的时代。那个时代不够好,但是,却足够丰富,那个时代,是一个会上演传奇的时代。
而潘玉良的赢,是她把自己放得足够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别人给的一点点暖,都可以成为心头的泉。潘赞化的夫人来到上海,真心爱着玉良的潘赞化还在为她争取不跪的权力,玉良已经懂事地跪下,低声唤一句:大太太。不能生育的玉良也为了潘家能有后,懂事地退让。都说爱是自私的,可爱如果足够大,它就可以淹没自我。
圣经上说,爱是永恒的忍耐。潘玉良的爱里,有了太多的隐忍。而这,是时代的错。在那个变幻动荡的时代里,每个人,都承受了无妄的灾。善良如朱安(鲁迅原配夫人),谨小慎微地守着自己的本分,走完自己无爱亦无子的清苦一生。坚强如玉良,也只能把她所有的委屈、悲愤化成一笔一笔的诉说,她在画里,看着这个世界。


一个出身青楼的女人,她的才华够大,大到可以成为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大到可以一个月领四百大洋,大到可以举办个人画展的时候,她的成功就成了对他人的羞辱,她的出身也就成了她的原罪。这个社会容不下她,风刀霜剑严相逼。
1937年,潘玉良离开中国,再次赴法。直到1977年客死巴黎,40年过去了,她再没能回到故土,而在她离去的前一年,她一生挚爱的潘先生,也已撒手人寰。这世间,她再无牵挂了。
潘玉良的画,是真的好。学西洋画,她的技艺一流,她的造型艺术使她成为当时不多的既能在绘画、又能在雕塑上同时取得成就的艺术家。因为这样的功底,她在做中西融合时,才能得心应手。她晚年画的多的是彩墨画,线条与晕染辉映出一个纯净、美好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光,却没能照进现实。
作为一个在艺术家云集的巴黎闯出声名的女画家,潘玉良本可以过成上等人。但是,她的生活,却是千疮百孔。人们叫她“三不女士”——不入法籍;不交男友;不签画商。这是她的选择,她也承受选择的结果——捉襟见肘的生活。
她的一生,忠于祖国,不入法籍,是因为她想回归故里;不签画商,不卖画,是因为她想把她的画留给祖国。这个心愿,在她离去后,被她的好友忠实执行了,她的画,后来陆陆续续回归故里。
而不交男友,是因为她一生挚爱的潘先生,虽然山水远隔,但在玉良的心里,没有人大过曾救她于水火的潘先生。她一生随夫姓,哪怕是在法国,不是因为传统,只是因为深受。
新中国成立后,潘玉良想回国,不想风云变幻,她的老师刘海粟被打成右派,潘先生在信中小心叮嘱:这里天气严寒,勿归。


有家回不得,相爱的人却不能相见,漫长的四十年啊,异乡的岁月,一个日渐衰老的女人,在寒冷的画室,一笔一笔画下她的爱与痛。她笔下的静物,那么美,看着看着,眼泪掉下来。我常想,如果没有绘画,没有艺术,她该如何撑过这年复一年的等待与失望?
潘玉良,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这个时代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不公、所有悲情,她都用力回应了,她用自己的坚守,用细弱地画笔,大声地对命运说:不!我不愿意!!!
贡布里希说: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看看她的画吧,她的人生,不在戏里,她的传奇,尽在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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