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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位堂爷爷，排行老四，喜欢开玩笑，上至八十的老者，下至七、八岁的顽童，逮谁跟谁打哈哈，为此四邻八舍赏了他个“贫嘴老四”的称呼。四爷爷的老娘也曾教训他：“你这孩子贫嘴呱啦的，早晚惹着小人，就够你受的！”老娘这话不幸言中，四爷爷还真的曾为自己的贫嘴滑舌埋过单。
那件事的起因，好像是六六年，那天，四奶奶准备做饭，发现缸里没水了，便要四爷爷去挑担水，也是巧了，水桶被人借走还没还，四爷爷就去对门细妹家借水桶。进了门，正好赶上细妹一个人在家糊玉米饼子。
玉米饼子，要热锅才能贴在锅壁上，大约是第一次做，这细妹添了半锅水，和了玉米面，凉着锅就往锅壁贴，玉米饼子粘不住，就掉进了水里。
四爷爷见了便信口开河道：“细妹呀，你这是面和软了，得再加些玉米面子才行。”“哦。”细妹应了声，挖了一瓢玉米面，“呼哧”一下就倒进了盆里，扒拉两把，不等和匀拍了个饼子就往锅上贴，饼子又掉进了锅里。
村里人都知道细妹脑子愚笨，做事二杆子，今天四爷爷一看果然，他忍住笑，撮弄细妹说：“面又硬了！”细妹一听，二话没说，舀起一瓢水“哗”一下倒进了面盆里，玉米面就成了稀粥。这下，不用四爷爷说，细妹一看也知道水倒多了，她又挖了瓢面放进去。就这么三整两整，一会功夫，细妹就和了一大盆玉米面。
四爷爷一看坏了，这细妹不是杆子，直接是个傻子啊！若是细妹娘回来，知道是他撮弄的，就她那个火爆子脾气，还不骂死他。四爷爷桶也不借了，悄没声的溜出了细妹家。那天，细妹娘回家后，连噘带骂把细妹揍得鬼哭狼嚎。细妹虽然脑子愚笨，可也知道这顿打，全拜四爷爷所赐，从此，这一根筋的孩子，便恨上了四爷爷。
六七年是文化大革命闹得最凶的一年，那一年，村里一群小青年，为了证明自己积极响应上面的号召，收秋的时候，组织了一支队伍，专门查处偷盗集体粮食的不法之徒。他们几人一组，把守着进出村的所有路口。社员们干完活，大多都背着草，挽着菜回家。这群青年就拦住他们，翻看包袱、筐中有没有藏了粮食和蔬菜。
这天，四爷爷干完活牵着羊，锄头上撅着一筐草往家走。来到路口时，正好赶上细妹他们在路口检查。四爷爷看到细妹，就对她开玩笑说：“远亲不如近临，我这正担心草里藏了粮食，没法进村，就碰上了比亲戚还近的对门！”说完就把锄头上的筐子，拿到细妹面前。
细妹嘟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把四爷爷筐里的草整个倒出来，仔细检查。突然，细妹咧开大嘴回头对自己的同伴喊：“他真偷了！他真偷了！”细妹这话把四爷爷吓了一跳，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割草时不小心割了棵豆角。“啥呀，不就是棵豆角么，羊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棵空壳子算啥！”四爷爷不在乎地说。
“你们听听，人家不光往家偷公家的豆角，还让羊啃！”细妹对伙伴们嚷嚷道：“这是啥行为？这就是那个啥，比地主还坏的那个，资本主义尾巴！”听细妹这么一嚷嚷，大家眼睛都亮了，村子小，还一直没找到个可批斗的人，这下可好了！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倒霉蛋儿，这帮青年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他们决定开批判会，以震慑那些还没冒出头的资本主义尾巴。
几个青年看着四爷爷，另几个人去村长那里，让村长立即组织大家开批判会。村长搔了搔脑袋，刚说了一句：不就是棵豆棵子么，值当的开批判会么。那几个小青年就给村长扣了顶：包庇偷粮贼的帽子。村长也害怕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小将，一句话说不好，自己就有可能被打倒。村长不再说啥，立即在广播匣子吆喝大家集合。
几个人怎么看，四爷爷都不像电影里的坏蛋，得给他装扮装扮，让他看上去更像坏蛋才行。有人觉得一棵豆角不过瘾，就把四爷爷筐里的草倒出来，去菜地里又割了些豆角放进去。一个小青年提了提筐子嫌太轻，不像放了很多粮食，细妹一听，立时跑到路边，搬了块石头放进筐子里。这时，从村长那里回来的几个年轻人，提着一个破锣回来，他们让四爷爷脖子上挂着筐子，牵着羊，自己打着锣一边走一边喊：我是偷粮贼。
四爷爷当然不干，他把破锣一扔，牵起羊就走。几个毛头小子急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批斗的人，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围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武斗，最后还惊动了公社里的武装部。武装部派了两个武装民兵，押着鼻青脸肿的四爷爷，一边打锣，一边自己吆喝着游街示众。
从此，四爷爷便成了村里的坏分子典型，大会小会的批斗。每一次，他的脖子上都挂着那个底下藏着石头的筐子，一天下来，四爷爷的脖子都被绳子勒的又红又肿。
这一天，四爷爷又被揪到村里的大土台子上批斗，细妹照例跳上台子，帅先控诉四爷爷偷集体粮食的经过。“弯腰！再弯腰！”细妹按着四爷爷的脖子大喊。这闺女现在可不得了了，两只齐腰的大辫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了一身肥大的绿军装，站在台上，一双小眼睛蹭亮，两手叉腰英姿爽，全然没有了往日脑壳愚笨、二杆子的形象。 
四爷爷腰弯得几乎够着了地，突然他闷声闷气的对细妹说了句话。细妹没听清四爷爷说啥，便允许他直起腰说。
四爷爷直起腰，瓮声瓮气地说：“细妹，你把鞋穿反了！”众人听了四爷爷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起看向细妹的脚。果然，细妹穿的那双鞋子，真的是左右掉了个个儿，这傻妹子的鞋子太肥，穿反了竟然不知道！
众人“轰”的一声大笑起来，连村长一脸庄重地敲着桌子大喊：“严肃点！”也失去了往日的震慑。在大家无所顾忌的笑声中，最后连村长都绷不住了，他捂着肚子直接就笑抽到桌子底下去了，一场批斗大会就这样在大家的笑声中，土崩瓦解。
那次批斗会以后，村里人见到细妹就去瞅她的脚，细妹到底是个妹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跳上台子讲话，而四爷爷的批斗会也就此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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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首发《民间传奇故事》A版2014年05期，署名：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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