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往期链接：周龙岗 | 梅杏（一） 半山的麦子一夜之间翻起了金色的麦浪，北山阳坡干脊梁上的麦子都是看天爷脸色的旱地，麦子长得个子低，长势稀薄，地边角的麦穗长成小小一点疙瘩的“苍蝇头”，有几家已经动镰刀开割了。 李哥本打算昨天卖完最后两筐杏，树上没着色和枝头稀疏的杏儿留着乡邻和上山割麦的人去解渴，再给鸟儿也留点，据说这样来年就能挂更多的杏儿。 李哥看别人动镰刀也心急了，打算今天着手捋置割麦的事，可昨天中午十点多他卖完最后那点杏，收拾空筐子准备回家时，遇上这三位老姊妹，她们三人因参加社区精准扶贫文化活动来晚了，没买上杏，特别是老三显得很失落。这不，李哥答应今早专程给她们三人来送杏儿。 早上天刚亮，东山上日头爷还没有冒出头时，李哥已经攀上杏树，仅有的八棵杏树，他一个枝一个枝地细心寻找，攀高爬低地总共找了这不满一筐子。等他把几棵树数着枝条滤查了一遍时，太阳也已从东山冒起了金花。 这杏叫“梅杏”，是李哥五年前在杨凌农高会上买下的新品种。八棵树栽到地里后，他一天两头去查看长势，有事没事就去地里，绕着八棵树逐个看一圈，他闭住眼睛都能说清每棵树的枝枝丫丫。 这梅杏沾上五月天，菜籽角角发黄时，阳坡树梢上就一串一串吊得红艳艳的，就可以采摘了。因成熟早，加之鲜艳夺目的果色，没有一点柴丝金黄的果肉，酸甜中带一点脆的口感，最适合初夏时节人们的胃口。刚采摘那几天，能抢上鲜，价格也会好，连续四五天，每天摘两筐，个把小时就卖完了。有一天，两筐刚拉来，没等从车子上搬下来，就被一个顾客不挑不拣全端走了。 眼前这三位女士是闺蜜，前几年一直追着买李哥的梅杏，又都是农家出身，一来二去彼此就成了熟人。 李哥从她们三人的谈话中，有意无意间知道了她们中叫老三的那个瘦高个妇女命运最苦。老三娘家在渭河原畔川道一个村子，站在原畔能俯瞰到蜿蜒的渭河如飘动的银带，远眺秦岭绵延几十里巍峨起伏。老三有次买杏时说起，她小时候常常站在原边瞎想，想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等等，直到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看见两个狗追逐嬉戏，她突然想到动物有公母嬉戏，人也很奇怪，也分男女，大人还要结婚，特别是女人要出嫁，前几天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哭得像泪人，边哭嘴里边说：“妈呀，我不想离开家，我不到他家睡觉。”那时老三就想为何姐姐要到陌生男人家睡觉，我也是女娃娃，长大了也要到别人家去睡吗？这就是结婚吗？为何要结婚？当时，老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时，羞红了脸，她低着头跑回了家。 提起老三娘家的事，她总是欲言又止，或不温不火地吐几个字，似有隐隐的抹不去的痛，眼睛深处好像藏着一股哀伤，甚或不愿诉说的哀怨。即便是面对姐妹，她也很少提起。大概一年前，老三准备回娘家，上街买点心时遇上了李哥，他随口问她父母家人好，她苦笑着说出了娘家的一些情况。他知道了老三出嫁前，父母体弱多病，家里日子过不到人前头，除了老先人手里留下的几间单面厦子房能勉强遮风挡雨，艰难地度日，眼看老三的哥年龄越来越大，没有提亲的上门，媒婆都绕开门道走。 老三娘家为给他哥成家，经亲戚托扯，在山里寻了一门换亲。正是这门换亲，一家人忍痛割爱，把老三这个刚出落成大姑娘的宝贝蛋蛋女儿，含泪嫁到了北山一个村子。 老三娘家虽穷，她却从小很懂事，知道父母就她和哥哥兄妹俩，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顶门立户、传宗接代，不能下地干活、伺候父母养老送终。哥哥成不了家，父母整天长吁短叹。自从老三知道换亲的事后，她流了几天泪，没有反抗，没有寻死觅活，她知道，自己没有念下书，没文化，父母一把屎一把尿，一尺五寸把自己抓大，除了这身子，对于这个家再无力回报，舍了自己这身子，只要哥哥能成家，就是为了这个家的繁衍生息，香火延续，自己只有认命了。 在一个青黄不接的五月，老三嫁到了山里，拿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幸福，去赌自己一生的命运。出嫁那天，天爷下了一场透雨。老三踏着被雨打落的不知名的花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那个她要叫丈夫的陌生男人的家。 出嫁那天，老三没有将要离娘的哭，也没有将为新娘的笑。只是与平常岁月不同的是，一场雨让夜幕早早地降临。她的眼前浮现出隔壁姐姐出嫁时的场景，耳畔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妈呀，我不想离开家，我不到他家睡觉！” 老三换给了比她大8岁的丈夫后，被窝还没有暖热，四方土尚未踏到，比她小两岁的小姑子，半月后就嫁给了老三他哥，他哥也比小姑子大6岁。这复杂的关系，一度成了方圆十里八村茶余饭后嚼舌头的新鲜事，这也是老三嫁到婆家后，一直不愿出山见熟人的缘故。 哥哥把老三的小姑娶进家门后，一直未生育，有人说是村里闲人嚼舌头，哥哥精神压力大导致，也有人说母鸡换个地方还不燥窝，换来的小姑肯定不抱窝。哥哥小姑借钱贷款到处寻医问药，总是不见效果。父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眼巴巴盼抱孙子，到了撇下身后的遗憾双双咽了最后一口气，还是隔壁老爹一边说着：“大兄弟、大妹子，人一走，眼一闭，没有想不开、放不下的事。”一边用满是老茧的手把父母的眼睛抹得闭上。 老三的父母走后，小姑成年累月不出门，身子抱得紧紧地缩在炕角落里，一言不发。 周龙岗 普通公务员。现为陕西省散文学会、陕西省诗词学会、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凤翔县作协秘书长。随笔、诗歌在《文化艺术报》《陕西农村报》《陕西广播电视报》《西部法制报》《美文》《陕西诗歌》《陕西诗词》《陕西税务》等多种纸媒网媒散见。 ▼精彩回顾▼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