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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晓风una1euhnhe 2021-11-10
文|安丽芳   

(一个姐姐抚养大的孩子的感受)

小时候,我真怀疑过我是姐姐生的,因为自我记事以来对“母亲”这个概念就比较模糊,甚至是陌生,但是,事实上姐姐仅比我大八岁,怎么可能生下我呢?无需考证,她千真万确是我的姐姐。

每一个在母亲怀抱哺乳中长大的孩子都能够深刻体验到母体的温暖以及乳汁的甘甜。我却不能用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讴歌母亲怀抱和所谓甘甜的乳汁。至今也无法想像那乳汁是什么滋味儿,难道还有比我小时候从姐姐嘴里吮吸咀嚼过的食物那样有滋味儿吗?

一般的孩子饿了寻奶,小瘦猴似的我在饥饿中常常啼哭着寻找那张熟悉的,红润的,圆圆的,微微蠕动地嘴,一但寻着,便本能地凑上小嘴吮吸,大嘴就将咀嚼得细细的食物和着唾沫一道用舌尖送入我的小嘴,偶而慢了,就拼命砸住她的嘴唇或舌头,恨不得把整个嘴吞下。“哎哟!这孩子都要吃人了!”姐姐笑嚷着。姐姐这张嘴代替了母亲的乳,我像一只雏燕,姐姐用嘴哺乳我长大。凡通过姐姐那张嘴送入我口中的东西都是那么有滋有味儿,香甜可口,细腻柔软,冷暖适当。

六岁时,我曾有过这样一次,我自以为是一名出色的架线工,爬上两重高凳,口中嚷着“喂,姐姐,你听得见吗?喂,喂……”靠墙太陡的高脚凳连同我像积木垒成的宝塔,一下子坍塌下来,我眼冒金星,脑子一嗡,哇——张着口许久哭不出声。姐姐将我一把紧紧地搂在怀里,“乖弟弟莫声儿,莫声儿!我喜欢你!”姐姐压低声音,使劲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摇着,哄着。我知道一旦哭出声她就要挨骂,甚至挨打,我把本来非大哭不可的趋势压抑成无声的哑哭。实际上我也根本无法哭出声来,嘴在她的怀里堵得严严实实的,大气尚不能出。逐渐,我惊奇地感到一种什么,隔着一层薄纱什么东西这么柔软,这么肉实这么细腻,这么光滑,这么富有弹性?呵!这是姐姐的胸脯压着我的脸,我第一次发现了姐姐的秘密;惊疑她是在什么时候胸前窿起了两个小包包,仿佛细绒柔软光滑的粉团在我的额上、鼻上、眼上、嘴上轻轻地来回磨蹭,肉墩墩儿的,软绵绵的,暖烘烘的,我的脸如落在棉花垛儿上,嗅到一阵温馨的幽香。登时,一股暖流遍及我的全身。在她的怀抱里,我像一个吮饱了乳汁的婴儿,甜甜的乖乖地睡去。

这点儿感受,它使我在记忆里享受了一生,足以替代我无母爱的缺陷。也许这根本不是母爱,仅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少女的胸脯。但我一生中所能体验最深刻,最细腻,最使我动情的仅这一次。

姐姐的出嫁,我曾受到沉重打击。那时我已十岁。未婚姐夫逗我:

“长大了娶媳妇不?”

“不!我有姐姐。

“傻瓜,瞎说!”姐姐红着脸用指头敲我的头。姐夫曾一旦成为我的“情敌”。那是姐姐出嫁的第三天,我刚从乡下回来,父亲告诉我姐姐出嫁了。登时,我脑子嗡地一声,仿佛是听到姐姐的死讯一般的吃惊,难受!我一口气跑上了楼,望着她同我一起睡过的床空着,被子冷清清的,她用过的梳子、镜子、她留在床铺下的鞋子,都静静地原样摆在房里,可人去楼空,它们都像我一样被无情的主人抛弃。我鼻子一酸,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嘁,这孩子!姐姐又不是死了,你哭什么?”父亲笑我。

说实在的,我比听说她死了更难受!我知道,那个人(未来姐夫)这次是下了毒手,姐姐是再不会属于我的了。

我去找姐姐。原以为她也像我一样的难受,见了面会抱头痛哭,可她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她打扮得从没有的漂亮,浑身穿了新衣,脸红红的,两条长辫稍上还系了大红头绳。当我仇恨地推开陌生的房门时,姐姐正与那人手拉着手依偎着,我恨得欲哭都没了眼泪。见了我姐姐很高兴,捧出满桌子糖、果、核桃、瓜子,问我吃不吃这,吃不吃那,给我往衣袋里揣,往嘴里喂。见我总是哭丧着脸,简直是百依不顺。于是,姐姐对那人挤了个眼,示意他走开。那人一走,我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侮辱。姐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使劲追问,我终于极其恳切极其可怜地央求,“姐姐,跟我回去吧!”姐姐当然不可能跟我回家。我大哭一场后走了。

如今,姐姐的儿女都长大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家。但我对姐姐的印象,却与儿时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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