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瓷 | 红楼梦中出现3次的汝窑瓷器，到底长什么样子？

汝瓷，几乎可以说是当前已知中国陶瓷中数量最少的瓷器品种，其存世量非常稀少。在所谓宋代”五大名窑“之中，汝窑经常被排在首位。（注：宋代”五大名窑“这一提法始于明代，严格来说并不准确，但也确实广为人知）

早些年，曾有个数据说存世汝瓷67件半，其中那”半件“就在广东省博物馆，是个修复过的汝窑小盘。

2015年，故宫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名为”清淡含蓄“的汝瓷大展，当时所统计的世界各地博物馆及私人收藏传世汝窑瓷器数量，为92件，其中也包括粤博这件。

流传至今仍不足百件的汝瓷，其珍惜程度可见一斑。在《红楼梦》小说中，神秘的汝窑瓷器前后出现过3次，分别陈设在王夫人、王熙凤和贾探春的房间里。

汝窑美人觚

第一件是黛玉初进贾府时，在王夫人屋里见到的汝窑美人觚。详见《红楼梦》第三回：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

87版红楼梦电视剧照，图源网络

觚，原为青铜酒器，也用作礼器。瓷花觚源于商周时期的青铜觚，多为陈设用品，宋代开始大量出现，此后元、明、清均有烧制。觚的器形修长，腰肢纤细，造型线条十分优美，明代《陶庵梦忆》中出现了“美人觚”的提法。

但就汝瓷这一品种来说，传世汝瓷的器形中还真没有觚。

有资料显示，传世汝瓷就类别论可分为纸槌瓶、胆式瓶、玉壶春瓶、水仙盆、三足樽、莲花式碗、撇口碗三足洗、平底洗、圈足洗、椭圆洗、花口洗、浅腹盘、深腹盘、平底碟、圈足碟、花口盏托和圆口盏托，这是18种器类。

加上窑址出土的东西，在传世品之外新增的器类主要有香炉、梅瓶、鹅颈瓶、圆壶、方壶、套盒盏托、器盖、碗、盘、盆、钵、盒等10余种，也还是没有“觚”。

那么，红楼梦小说里的“汝窑美人觚”可能是什么样子呢？借用一组故宫博物院的清代花觚藏品，我们可以大体了解和感受一下。

本组图片资料来自故宫博物院官网

粤博近期的红楼梦文化展中，作为相关参考的展品是一件雍正粉青釉觚。

雍正粉青釉觚（左）

这件展品的造型类似上图中间的那件乾隆天蓝釉出戟花觚，釉色为粉青。粉青釉始于南宋，以龙泉窑粉青釉最为著名，色调青绿粉润，有青玉般的视觉效果。

明、清景德镇也大量生产粉青釉，但釉色呈浅湖绿色稍闪蓝，有时看起来也确实有点类似汝窑的天青色了。

汝窑盘

红楼梦中汝窑第二次出现，是在王熙凤给丫头小红派活的时候。

87版红楼梦电视剧照，图源网络

详见《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你到我们家, 告诉你平姐姐: 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那是一百六十两……

放在盘子架下的160两银子究竟有多大，我们暂不得而知。从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传世汝窑盘来看，部分尺寸参考如下，直径不超过20厘米。

图片资料来自故宫博物院和上博官网

图中第一排为故宫博物院藏的北宋汝窑盘，左下角图为清宫旧藏的明宣德时期的仿汝釉盘；右下图为上海博物馆藏北宋汝窑盘，与故宫（左上）那件盘子的尺寸一致。

故宫博物院藏汝窑盘，底款“蔡”字

回到红楼梦的小说，从王熙凤的这段描述来看，这个汝窑盘底下似乎有个陈设架。因此也有人猜测，这是不是类似故宫博物院的那件北宋汝窑天青釉三足樽承盘，有3个脚撑着，这形状看起来也比较像个有架子的盘子。

但这个承盘的总高度也才4厘米，盘底那点高度，断不可能去放什么东西，更不要说是160两银子了。

北宋汝窑天青釉三足樽承盘

图片资料来自故宫博物院官网

不过这件器物的器型可是传世孤品，底部还有乾隆御题诗，弥足珍贵。它以往曾被称作“三足洗”或“三足盘”。

但据研究汝窑器形其实是有仿汉代青铜器的，从出土汉代铜三足樽均与三足承盘配套使用看，此器亦应与汝窑三足樽配套使用。

汝窑天青釉秃弦纹三足樽式炉

故宫展览现场拍摄

目前已知传世汝窑三足樽式炉仅3件，现分别藏于故宫博物院（上图）、英国伦敦大维德基金会（大英博物馆代管，下图右上）和美国辛辛那提博物馆。

大维德基金会的7件汝瓷，右上为樽式炉

汝窑花囊

探春的房间比较特别。《红楼梦》第四十回写道：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87版红楼梦电视剧照，图源网络

若严格论及器形，如前所述，目前所知传世和窑址出土的宋代汝窑器物里也没有所谓的“花囊”。

但是，故宫博物院倒真是有一件乾隆时期的仿汝釉花囊，如下图所示。

乾隆款仿汝釉花囊

图片源于故宫博物院官网

故宫博物院藏的乾隆款仿汝釉花囊，高13厘米，口径5.8厘米，足距8.5厘米。此器为插花器物，因形似鱼篓，故又称鱼篓尊，器形始见于雍正朝。

这个花囊的尺寸是不是如“斗“那么大，倒不必较真。而所谓“仿汝釉”，主要是指仿宋代汝窑瓷器的釉色。

乾隆时期的仿汝器大部分是对釉色的仿烧，造型则多为本朝流行式样。例如，粤博陶瓷厅今年也上新了一件乾隆瓷器，就是“大清乾隆年制”款仿汝釉葫芦形三管瓶。

“大清乾隆年制”款仿汝釉葫芦形三管瓶，广东省博物馆藏

其实，对包括汝窑在内的所谓“五大名窑”的仿制，在明代已蔚然成风，雍乾时期则更进一步。据《清宫造办处活计档》记载，景德镇雍正六年（1728年）和乾隆三年（1738年）时，仿汝窑器均多达40余件。

综上，红楼梦中提到的这3件”汝窑“，至少有2件都不可能是宋代汝瓷，而更可能是明清时期的仿古器物。

从红楼梦的成书年代来讲，类似上面提到的这种雍乾时期的仿汝釉瓷器的可能性也更高一些。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非常难得的了，配得上贾府当年的荣耀和富贵。

汝窑瓷器的特点

借用故宫博物院2015汝瓷大展的部分资料，我们可以梳理一下汝瓷的一些特点。按照展览负责人、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吕成龙先生的说法，当前业内一般总结为：香灰色胎、淡天青色釉、芝麻挣钉、冰裂纹。

所谓香灰色胎，是指汝窑瓷器的胎色就像烧香后的灰色。请留意下图中破损处的胎体本色与外部釉色的颜色差异。

汝窑的淡天青色釉，有种说法就是所谓”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那种意境。这种釉色非常难以控制，窑内的位置、温度和气氛都会影响最终的釉色。

当然，因为拍摄、灯光等问题，不同出处的图片呈现出的颜色本身也会有差异。

汝窑天青釉圆洗，故宫博物院官网图

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大英博物馆藏

《清淡含蓄》展览现场拍摄图片

如遇器物的盖子和器身分开烧造，还有可能出现表面釉色差异。下图这件带盖梅瓶，瓶盖和器身的釉色就有不同；而从旁边的另一个梅瓶盖，也可以清楚地看出到香灰胎是什么样子。

而且还值得特别关注的是，这件来自窑址的梅瓶表面似乎也没有开片哦！

近日我听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中国考古学会常务理事王光尧先生讲课，也确实提到在河南宝丰清凉寺汝窑窑址发现过无纹的汝窑器物，图片如下，看起来是有点像上图这个梅瓶，但还需进一步确认。

资料源于《中国瓷器史概述》系列课程

芝麻挣钉：是指因为绝大部分汝窑器物采用的是“裹足支烧”，底部留下的支钉痕像芝麻粒大小、芝麻粒形状，绝大部分都不是很圆，所以叫“芝麻挣钉”。

支钉分两种：一种是环形，上面带支钉；另一种是饼形，上面带支钉。支钉一般是三个或者是五个。烧完以后把支钉敲掉，就在器物的接触面留下细小钉痕。

粤博那“半”件汝瓷盘子有被修复过，中间带碗底的部分为原件。器身呈天青色，有透明开片；圈足上满釉，碗底清晰可见有三个小白点，就呈现出了汝窑“满釉支烧”的典型特征。

汝窑青釉小盘（残片修复），粤博藏

冰裂纹：汝窑瓷器釉面普遍都会有开片（不叫开裂哦），片纹不一，通常认为最漂亮就是那种一层一层鱼鳞状的斜茬开片。

给大家分享一个美到无法呼吸的视频资料，慢慢感受一下：

看过这样的视频之后，自己拍的汝瓷图片就完全不足以表达了。只能祭出大神，用借用著名文博爱好者、摄影师动脉影拍的照片，让大家再次感受到天青色汝窑釉色和冰裂纹开片的极致魅力。

故宫博物院藏，摄影：动脉影

当然，众所周知传世汝瓷还有一件通体无纹（就是完全没有开片）的水仙盆，收藏在台北故宫，底部也刻有乾隆御题诗。

北宋汝窑青瓷无纹水仙盆，图片源于网络

不过可惜的是，2015年故宫的汝瓷大展没有来自台北故宫的藏品。但现场也有来自窑址的同款椭圆水仙盆，只是经过了修复；同时呈现的还有相应的带支钉的椭圆形垫圈。

汝窑天青釉椭圆水仙盆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