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热症 西北乡朱茂昌之母，年五十余，邀余诊病。余于午后往入其宅，阒然无人。问其邻，则曰：“病者已不救，家人悉上市为办后事矣。”余曰：“姑入室视之。”遂与邻人同入内，见朱妪仰卧于床，目闭口开而喘，身灼热，脉数疾，唇焦舌黑且干。余曰：“病危耳，未死也。若此无人看护，再一二时，即不死，亦无救矣！”然处方取药，离市复远，待其往返，亦必迟误不救。正寻思间，适忆进宅时，见有提篮者与人问谈。询知为乡间豆腐店人，急嘱其往索石膏一块，居然得四两许。又嘱其速采竹心一百二十支，将石膏搥碎，和竹心，用水二大碗浓煎，澄凉频饮之。饮毕加水，再煮再服，待其知觉渐清，扶其侧卧，必有汗出，病可减也。邻人均如教，明日其子茂昌驰来谢曰：“家母服汤三碗后，得大汗身凉而愈。若非先生至而服药速，则不救矣！”乃知病家之失人侍奉而致死者，可胜道哉！ 盛雪仁加按：此症未诉其为外感抑或内伤，然观症则可测知其为外感。而邪已入阳明，燥热已极，故目闭口干而喘，身灼热，脉数疾，唇焦舌黑且干也。以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外眦，足阳明之脉还唇夹口。舌黑断为热症，端在仰卧目闭口干且舌亦干也。以仰卧则属阳，前之医家又有侧卧向里属阴寒，侧卧向外属阳热之别，亦此理也。其用石膏之辛凉加竹叶之甘寒，自是辛凉甘寒救阴法。然此症细微处，乃在于服法、煎法，一以浓煎，一以澄凉频饮，故其收效之速也。然豆腐家之用石膏乃生石膏，可见解壮热亦必用生石膏，而煅品断难取效也。其用生石膏至四两，在常人孰有此胆。《伤寒论·太阳上篇》：“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杏甘石汤。”谆谆告诫，其要端在汗出而喘，无大热。此症身灼热而喘，且无汗，麻杏甘石汤其不可与明欤！又《伤寒论·太阳篇》：“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太阳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主之。”此症虽有喘作，然太阳表证未见，是以其喘非由表证不解所致，乃里热内炽而成，故亦不适宜。惟其可用者，乃白虎汤证，两者虽症见略所不同，而病机皆阳明燥热，故用石膏、竹叶而取效也。此病与今观之，未尝称奇，然其时而称奇者，乃以四两生石膏常物而将死取生也。 病中**失宜（一） 有病之人，医药固为重要，而调护尤不可失误，否则虽有良医妙药，亦无能为力。兹述吾之所遇者如后，愿病家留意焉。姜某者，东塘湾乡人也。在上海充箩担头目，为人勤俭谨慎。在沪多年，微有积蓄，遂于本乡稍置田宅。不幸妻子皆亡，孑然一身。得病回家，掩护待毙。戚邻因其长厚，多往照拂，并邀余往诊。入其室，见其满身乌毛，大诧，细为询视，始知素有蛇皮风。患湿症又已十余日，不洗不沐，成此怪状。扪其身，壮热无汗。见其扬手掷足，神昏呓语，舌灰面垢，胸腹已有红斑。且脉洪弦数，余曰：“此热极，法当凉解。”遂用犀角大青汤略加疏府药，嘱其邻人善视毋懈。明日复来邀诊，甫入其宅，一老者迎谓曰：“我慕先生大名而荐举医治，不料一剂而病已坏矣！”言时貌甚慢，余不答，忿然入室，见病者仰卧木床上，蚊帐四边挂起，头出床外而下垂，颔朝天而项在床沿，枕垫其背，气咻咻张口而喘，舌干，切其脉，已和。按其身，热已解。即出室谓老者曰：“君即荐余治病者也！”答曰：“然。”余曰：“君欲活其人耶？死其人耶？”答曰：“欲活也。”余曰：“无人调护，焉能使活！”老者即忿然招呼男妇四五人入室。余使其移病者床中平卧，以头着枕，令一妇烧温水为病者洗面濯手。又使一妇煮麦粥一碗，徐徐与病者食，并以咸菜下之，即出谓老者曰：“幸不辱命，若余迟至一时，则姜某真死矣！不知调护以致如此，万一不幸，将以我为杀人耶！”少顷，一妇人出曰：“粥尽一碗矣！”老者呆立不语，于是邻众皆云：“先生毋怒，皆吾等乡人识浅所致。”老者遂亦极意道歉，即为立善后方而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