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西坡:豆腐花

 圆角望 2021-11-18
“四维空间”的豆浆,“花样年花”的豆腐,这就是豆腐花。

图片

牛排和牛,哪个先有?
那还用说!
那么,豆腐花和豆腐,哪个先有?
想必很多人心中无数。
影响人们作出斩钉截铁的回答的原因,无他,是没有任何文献可征。
即使最早提到“豆腐”两字的宋人陶榖,他也只说了“时戢是青阳丞,洁己勤民。肉味不给,日市豆腐数个。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清异录》)那么几句话而已。
倒是明代的李时珍在《本草纲木》里较为详细地披露了当时的豆腐制作方法。但如果我向他提出同样的问题:豆腐花和豆腐,哪个先有?敢说老先生只好支支吾吾地回应一声“找刘安去问”了。
许多传说,闪烁其辞,兜兜转转,都无法脱离以下桥段——
汉代淮南王刘安无意中将磨好的豆浆溅到一堆草木灰上(等于反向操作了一回“点豆腐”),突然发现豆浆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于是发明豆腐制法……
呵呵,刘安像死了被苹果砸中的牛顿啊。
虽是“传说”,但非无稽。其中的关键词俱全,比如豆浆,比如凝固剂等。

图片

从“无意”“溅”等词,我大胆推测,那是一次具有偶然性、实验性的小规模操作,就赋能而言,只能催生豆腐花而难以催生豆腐。
仓颉造字,造的是甲骨文或甲骨文之前的文字,决不会是一笔王羲之;同样,刘安造豆腐,只能是豆腐花,决不会是内脂豆腐。
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不是豆腐渣,一碰即坍。
人们之所以坚信豆腐花取之于豆腐,是亲眼看见卖豆腐花的人,从盛在保温桶里的豆腐表面,用勺子一片一片地刮铲下来,舀进碗里,使豆腐呈现碎片化,从而变成“花”的事实。
然而,豆腐和豆腐花的制作原理相同,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制作路径也相同,其中最大的分歧在于含水量不同,或者说是投入凝固剂数量的差异,导致——豆腐花的嫩,不足以使它成为小菜;豆腐的老,又不足以使它成为小吃。
清人汪日桢在《湖雅》中提到:豆腐“最嫩者不能成块,曰豆腐花,也曰豆腐脑……”
汪日桢之“不能成块”云云,我不能同意。但从前我也一直以为,北方人说的“豆腐脑”其实就是南方人说的“豆腐花”。我被较真的人斥为“想当然”,其中的奥妙,据说“豆腐花”是用石膏点的,“豆腐脑”是用盐卤点的,用石膏点的要比用盐卤点的来得幼嫩。
最容易与豆腐花、豆腐脑混淆的,当是流行于在湖南、湖北、贵州、重庆一带著名小吃“米豆腐”。上海开始出现豆腐花,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认定它们是一回事儿,并且大胆推测是影片《芙蓉镇》推动了豆腐花横扫上海滩。

图片

米豆腐

揆诸“米豆腐”和“豆腐花”之名实,可知“米豆腐”用大米浆水点化,“豆腐花”则用大豆浆水点化,能一样吗?
假使我记得不错的话,从记事起直至《芙蓉镇》公映(1986年)的二十多年间,上海几乎不见豆腐花的身影。不过,那也只说明该时间段确实如此,除此之外呢?
查上海鸿文书局出版于民国八年梅月(农历四月)的《营业写真百图》一书,录得“卖豆腐花”一帧,配诗曰:
豆腐制自淮南王,又有腐干又有浆。
雪白更有豆腐花,绝嫩滴滑堪充肠。
卖此之担两头热,千百担中只有一。
直堪妙谱入无双,物以担传称独绝。
又,作家程乃珊回忆:
直到50年代后期,上海的街头巷尾还能见到小商小贩的身影。每天三四点钟,正是我们放学后的时光,弄堂里就会响起一阵苍遒的吆喝声 “豆腐——花喽——”……这与海关钟声一样准点的声音,对周边住户太熟悉了,人人纷纷拿着碗出来。
(《有尊严的豆腐花》)
显然,在七十多年前、一百多年前的上海,豆腐花已是常馔。可是,我的先辈,比如父母、亲戚、邻居身上并没有传递出任何自带豆腐花“流量”的信息。
真是奇怪。
尽管是半流质,人们还是把豆腐花看作豆腐的同类——用一个动词“吃”而不是“喝”来搭配,表明豆腐花的分量和凝重超过豆浆甚至粥,无疑是很有深意的处理。
豆腐花在任何时间节点品尝都是对的,充饥,止渴,解乏,御寒,润燥,清热,益气……
添加各色作料的豆腐花,需要人们用调匙轻轻舀起,一点一点地啜,一点一点地抿,一点一点地咽。
宁辣不甜,宁咸不淡,宁碎不全,宁稀不稠,是我吃豆腐花的个人偏好。
我对豆腐花的评价有点奇葩:“四维空间”的豆浆;“花样年花”的豆腐。
是不是太委琐了?该不会被人目为喜欢“吃嫩豆腐”(上海俗语,意为欺负弱者)吧?
我很忐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