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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近读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连振波先生大作《牛树梅交游考》，得见严树森致牛树梅的一封信和牛公的复信。严公致牛公的信，大致写于他转任湖北巡抚的同治元年（1862）春。严公与牛公的相识相知，可追溯到道光三十年到咸丰元年（1850-1851）前后或更早。牛树梅（1799-1882），字雪樵，号省斋，甘肃通渭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进士，历任知县、知州、知府、按察使。道光三十年八月初七，牛公于宁远府（府治西昌）知府任上，被大地震垮墙压伤一只腿，以病自请归养，同年十一月十七日再赴茂州任，旋丁父忧。严树森，字渭春，四川新繁人。严公是道光二十年举人，祖籍陕西渭南，与牛公是陕甘同乡。道光三十年，严公授湖北东湖县（今宜昌市夷陵区）知县，赴任前，应与往返途经成都的牛公多次晤面，以略尽地主之谊。尔后两公少不了书信来往，尤其是咸丰八年四月初六，湖北巡抚胡林翼在给牛树梅的亲笔信中提到“前托严渭春观察代致私诚，计已上登左右”，而牛树梅在《禀覆湖北胡中丞》中确认：“敬禀者三月十七日，接严观察树森信钦息…”（均见连振波《牛树梅交游考》）。同治元年正月下旬，严树森到任湖北巡抚伊始，则会衔专折向朝廷奏请牛树梅复出，又特意致书牛公敦请赴鄂。现将严、牛两公的这两封书信（部分），冒昧地转录于后，供有缘的朋友、亲属和后人研读。 严树森致牛树梅信札（节录） 成都晤别，匆匆十一年矣。蒹葭榛苓之思【1】，久阻于荆棘萑苻【2】，雁滞鸿疏，情何有及？比闻讲学珂里【3】，养重东山【4】，杖履优游【5】，夫帷曼福【6】。第儒林列座【7】，已见完人！而循吏【8】一书，须诵全部。时事孔棘【9】，须赖大君子【10】数人，济变亨屯【11】，体国经野【12】，正不必耽耽泉石【13】，遽（遂？）作名山【14】不朽也。……阁下绩绍【15】翁文，学宗关洛【16】，循吏名儒，声闻海宇，我中丞【17】 早耳闻而心倾，每以“斯人不出，如苍生何？【18】”向弟频频称颂。兹于正月下旬，会衔专折【19】，奏请老兄及李午山【20】先生二公，星夜来楚，共襄治理，使弟等有所师资。此实中丞诚求若渴之肫【21】诚也。用敢备抒情愫，敬达宪【22】怀，伏愿【23】高踪俯就。命下之日，幡然惠然，扬旆脂车，光临鄂渚。俾我抚宪得尽礼罗【24】，楚民得庇仁宇【25】，则乡云（为卿云一词之误）出山，霖雨将遍天下，岂但楚北人士，幸拜马首之尘也耶？聚讲帷【26】而栽桃李，何如咧座台而化蒲芦（卢？）【27】，善教善政，阁下其噬肯来游【28】，次第敷施为望。专此缕布【29】，敦请执事，敬候台安。 伏祁【30】垂詧【31】，鸿竢贲临【32】，不胜瞻望屏营【33】之至。 牛树梅《覆严渭春中丞》（节录） ……惟弟是实菲材，有辱甄拔，兼之年衰多病，不堪驱策！自庚戌（1850）秋间，于宁远府任内，惨遭地震，伤身丧子，万姓同劫，遂得怔忡【34】之病。次年决计告养，惊闻父病，单骑兼程，未抵家而讣音至矣。未及终制【35】，被调从军，长姪之入嗣者，又复病亡，媳亦殉烈，闻信惊悼，病乃加剧。回忆在川之时，先严每以虚名损福为戒，老人先见不爽如斯，今又刻划无盐【36】至于过甚。中心凜凛，若有意外之惧者。弟履历中，今年五十有六，而实满六旬。已是日就衰退之时，加以怔忡之久，遂成健忘。或方与人言，忽忘首尾。或揀书取物，移步之顷，忽忘所为。贮（疑为伫字之误）想移时，空手而返。似此心神，尚可为居官办事之人哉？弟非孤冷之人，亦无徒耽安逸之心，今也遭此异数。未尝不勃然神旺，无奈缘浅福薄，不能仰副栽培！反躬自问，惶怯难名。除于中丞另禀叩谢外，尚祈阁下曲谅，代为调护，无令以方命【37】负恩为罪也。则始终俯爱之情，感佩难暨【38】矣。目眊手强，不能真书，又不欲假手他人，计故人一见字迹为快也。 广西巡抚新繁严树森第六世裔孙严训朝恭录 二○二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注： 【1】蒹葭榛苓之思：此指对处非其位的隐士之思念。蒹葭：《诗.秦风》篇名，诗作写寻求“伊人”，终不可得。“伊人”一词，旧时有释为隐士的。榛苓：两种植物名。《诗.邶凤.简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孔颖达疏：“山之有榛木，隰之有苓草，各得其所；以兴卫之有硕人而在贱职，可谓处非其位，乃榛苓之不如。” 【2】萑（huán）苻：泽名。《左传昭公二十年》“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杜预注：“萑苻，泽名，于泽中劫人。”后称盗贼出没之处为“萑苻”。 【3】珂里：对别人乡里的敬称。 【4】养重东山：此指隐居在家乡调养自己不太方便的伤腿。重：重迟，即迟缓、不敏捷。《晋书.谢安传》：东晋时，谢安曾辞官隐居会稽东山，后出山任要职。 【5】杖履优游：拄杖漫步，悠闲自得，从容不迫的样子。对亲长身健使用的恭维语。 【6】曼福：意为绵绵福祉；大福。 【7】儒林列座：指排在儒家学者群的行列中。 【8】循吏：奉职守法的官吏。 【9】 孔棘：很急迫。孔：很、甚 。棘通“急”， 急迫。 【10】大君子：称道德、文章受人尊仰或地位高的人。 【11】济变亨屯：救助和应对变化，使危难困厄得到解救，让艰难的时局变得顺利。 【12】体国经野：泛指治理国家。《周礼.天官.序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体，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民为极。”体，划分。国，都城。经，丈量。野，田野。 【13】耽耽泉石：过分钟爱和追求山水的佳胜。 【14】名山：借指可以传之不朽的藏书之所；也可以指著书立说。 【15】绩绍：谓继承业绩。 【16】学宗关洛：《清史稿.卷四七九》：牛树梅深得关陇理学精髓，有两百余年的家学渊源。此处赞扬牛树梅的学问为关洛所尊崇、宗仰。 【17】 中丞：清朝对巡抚的别称。 汉代御史大夫的属官有中丞，受公卿奏事，举劾案章；后御史大夫转为大司空，中丞即为御史台之长；历代多沿置。明都察院副都御史职与御史中丞略同。清以右副都御史为巡抚的兼衔，故用作对巡抚的称呼。 【18】“斯人不出，如苍生何？”：此为引用胡林翼原话。语出刘备三顾茅蘆故事，中有“刘备泣曰：'先生若不出山，如苍生何也。’” 【19】会衔专折：两个及两个以上机构、或两个及两个以上机构的主管人，共同在一件就某一特定目的、特定事宜而上给皇帝的折子、公文上签署名衔。 【20】李午山（1811—1871）：李宗焘号，原名李宗焱，字柞生，号午山、味椰。陕西盩厔（今陕西周至广济乡四堡）人。道光二十四年（1844）进士，授编修、考御史转兵科给事、湖北武昌知府、黄河观察使，同治五年（1866）十一月调河南按察使，同治六年（1867）十一月擢河南布政使。 【21】肫（zhūn）：诚恳。 【22】宪：旧指朝廷委驻各行省的高级官吏。旧时属吏尊称长官为宪。清代称抚台（巡抚）、藩台（布政使）、臬台（按察使）为三大宪。 【23】伏愿：表愿望的敬辞。伏：敬辞。 【24】礼罗：意为以礼罗致。罗：搜寻。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 【25】仁宇：言在仁德覆庇之下。沈约《瑞石像铭》：“惟圣仁宇，宝化潜融。” 【26】讲帷：泛指讲坛。 【27】蒲芦（卢？）：①蜂的一种。《尔雅.释虫》：“果蠃，蒲卢。”郭璞注：“即细腰蜂也。”（后认为：政之于百姓，若蒲卢之于桑虫然。立政者应对百姓进行教化。）②芦苇。《中庸》：“夫政也者，蒲卢也。”朱熹注：“蒲卢，沈括以为蒲苇是也。”（后认为：种蒲苇“其成尤速”，立政者应施以顺遂人意的德化。）③瓠的一种，即细腰葫芦。《本草纲目.菜部三》有载。（后认为：栽种时顺本性而向荣，制作时需剖凿而成型，故德化和教化应有机结合。） （此注参考了《光明日报》2015年3月30日16版.杨少涵《<中庸>蒲卢的三种解释》之文意） 【28】噬肯来游：语出自先秦佚名的《有杕（dì）之杜》，意为可愿屈就来看我，此处指可愿屈就到我这里来。 【29】缕布：详细叙述。 【30】伏祁：恭敬地祁望。 【31】 詧： 同“察”，明察。 【32】鸿竢贲临:来信等待光临。竢：同“俟”，等待。贲：光彩。 【33】屏营：作谦词用于信札中，意为惶恐。《国语.吴语》：“王亲独行，屏营仿徨于山林之中。” 【34】怔忡：中医病症名；表现为较严重的心悸不安，持续时间较长，多属虚怔；可由水饮、瘀阻导致。 【35】终制：古谓父母去世后，守满三年丧。 【36】无盐：传说故事人物。姓钟离，名春，因系齐国无盐邑人而得名；状貌丑陋，但关心政事；旧多用以称颂貌丑而有德行的妇女。 【37】方命：亦作“放命”，违命。常用作谦词，表示对对方的嘱托不能照办。 【38】暨：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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