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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结构要怎么写?首尾衔接之外中间亦须交综呼应,古人有何妙法

 江山携手 2021-11-23

要使诗的结构严密,仅仅做到首尾相衔是不够的,还必须在布局中处处前呼后应,否则就容易出现辞语凭空逸出、无所依据的情况。


试看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此诗先由人生短暂、时光易逝发生感慨,接着抒发思贤若渴的心情,最后以周公自比,表明广纳贤士以建立功名的雄心。

读完全诗,觉首尾虽能相衔,而中间“呦呦鹿鸣”四句则游离于诗情。前此“青青子衿”四句,抒发对贤士深切的思慕;后此“明明如月”四句,抒发对贤士可望而不可即的苦闷,而“呦呦鹿鸣”四句的插入,反使本来明了连贯的诗意,令人有不知所云之感。

或曰此乃作者借用《诗经》成句表示自己能与贤士同乐。但是将这一内容放置在“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之前,不是多余吗?既然贤士还未得,何有与之欢宴之理?

事实上古人已看到这个问题,故有些本子将此四句移到“明明如月”四句之后(如《宋书·乐志》《诗比兴笺》)。但结尾的“周公吐哺”已包含了善待贤士之意,所以我们看不出这四句与全诗有什么关联,完全可以删去。


也许有人会说,曹操此诗毕竟是诗歌史上的早期作品,后代诗人很少会有这种前后不作呼应、无端写来的失误。果真如此吗?试看陈与义的《渡江》诗:

江南非不好,楚客自生哀。

摇楫天平渡,迎人树欲来。

雨余吴岫立,日照海门开。

虽异中原险,方隅亦壮哉。

方回在《瀛奎律髓》中称赞此作“诗逼老杜,于渡浙江所题如此,可谓亦壮矣哉”。确实这首诗写得意境颇佳,不过其中也并不是无疵可寻,如第二句的“自生哀”,我们通篇看不他所哀的是什么。

纪昀认为,末尾“虽异中原险,方隅亦壮哉”二句,乃“言虽属偏安,然形胜如是,天下事尚可为,而惜当时之无能为也”。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那么“自生哀”三字也就落实了,但诗人果真有此意?至少在诗句中这一意思的表达是很不明确的。


如果说陈与义的《渡江》诗是有呼无应的话,那么蔡松年的《鹧鸪天·赏荷》词则是有应无呼。其词如下:

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

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

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蘸潇湘。

醉魂应逐凌波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这首咏荷词,作者没有拘泥于荷花形迹的描绘,而是突现荷花清逸骚雅、楚楚动人的韵致,深得遗貌取神之妙。尤其是上片的“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二句,骨重神寒,历来颇获赞誉。不过,它的缺失亦是相当明显的。王若虚曾指出:“此句诚佳,然莲体实肥,不宜言瘦,予友彭子升易腻字,此似差胜。”

实际上问题还不在于此,而是出在“走夜光”三字上。“走夜光”意谓叶面水珠晶莹闪烁,就像夜明珠在滚动。荷叶上走珠之状,唯雨露中然后见之,而词意,当时不应有雨露。很明显,这三字没来由,用形象的话说,就是无端半空伸一脚。


刘勰指出:“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文心雕龙·章句》)意思是说,章节和句子在全篇中,好像茧之抽丝,从开头到结尾,在体制上一定像鳞片那样紧密联接。欲达到刘勰所要求的这种绵密的结构,交综呼应就是通常采用的方法之一。

试看韩愈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首联写自己招罪被贬的原因,以“朝奏”与“夕贬”呼应。颔联紧承首句,申述才奏便贬的内心之激愤;颈联紧承次句,抒发才贬便行的胸中之悲慨。尾联的对侄子孙湘所言,在语意上照应第四句,而“瘴江边”又是与“秦岭云”“蓝关雪”相贯通。全诗前呼后应,仰承俯注,一气滚下,显示出了绵密的结构。


呼应通常有“分应”“各应”和“错应”三种形式。前两种形式有规律可循。分应格指绝句的一三句相应、二四句相应,律诗的领联应首句、颈联应次句。各应格指绝句的一二句相应、三四句相应,律诗的上下半首各自呼应。

试以绝句为例。王昌龄《别李浦之京》诗:“故园今在灞陵西,江畔逢君醉不迷。小弟邻庄尚渔猎,一封书寄数行啼。”这是分应格。

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这是各应格。

凡是不能归入以上两种形式的,就为错应格,如刘禹锡《堤上行》诗“江南江北望烟波,入夜行人相应歌。桃叶传情竹枝怨,水流无限月明多”,末句承首句,三句承次句,错综相应。


因为律诗的体量是绝句的翻倍,所以律诗的钩锁连环会生出更多的变化。桂馥曾将杜甫律诗的承接呼应法进行归纳,他说:“吾读杜律诗,而知起承之法未可废也。宋元以来不复讲矣。今就其诗为之说曰:有三句承首句、四句承二句者。有三句承二句、四句承首句者。有三四承首句、五六承二句者。有三四承二句、五六承首句者。有三四单承二句者。有三四承首句、后四承二句者。有三四承二句、后四承首句者。有五句承三句、六句承四句者。有五句承四句、六句承三句者。有后四承前四者。”

实际上,作如此繁复的分类,对诗歌创作的指导意义并不大。像杜甫这样的诗人,他们在创作中绝不会作按部就班的起承,而是在诗兴的尽情抒发中随时关锁绾合,并无规律可寻。


试看杜甫的《送路六侍御入朝》诗:

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

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

不分桃花红似锦,生憎柳絮白于绵。

剑南春色还无赖,触忤愁人到酒边。

朱瀚曾对此诗作过极为精到的分析,他说:“始而相亲,继而相隔,忽而相逢,俄而相别,此一定步骤也。能翻覆照应,便觉神彩飞动。及细按之,后会无期,应消息茫然;忽漫相逢,应童稚情亲。无赖,即花锦、絮绵;触忤,即不分、生憎。脉理之精密如此。”(《杜诗详注》引)这样的前后呼应,便觉活脱流转,化尽板滞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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