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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是北宋时期的硅谷，人才济济。当然，他们研究的主要方向，是如何更好的打家劫舍。 在众星云集之中，拼命三郎石秀绝对不容忽视。虽然他排位仅33位，位列步军十大头领第八。 鲁达、武松为神人，气场强大、武力超绝，那是万众仰慕的豪杰；林冲、杨志为苦人，命运多舛、时运不佳，令人扼腕叹息的好汉；石秀，则称得上是狠人，敢于下手、以牙还牙，足以敬而远之的人物。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货如此，人亦然。 石秀称为狠人，是对比出来的。于武松，只要没毒杀武大（西门庆），没有陷害夺命（张都监），行者一般不出杀手；于鲁达，只要没有欺男霸女嚣张高调（镇关西），大师也不会杀人；甚至林冲杨志，只要没有夺妻之恨再三迫害（陆谦）、抢其宝刀滋事挑衅（牛二），他们也不会杀人。但石秀则不同，不要这么绝，你敢赶我出门，我就敢找你讨命。 所以，尽管就杀人数量而言，李逵更有成绩，远胜石秀。但李逵的暴戾，在于其性格幼稚，不通人情世故使然，是种孩童般的残忍。而石秀的性格特质，冷静大胆，毫不容情，有着精于计算、睚眦必报的冷酷，令人生畏。 先回顾经典案例：1、结拜：石秀流落蓟州，卖柴度日。某日见杨雄被群殴，出手相助。于是，二人结拜。2、聘任：杨雄老丈人潘公，开设肉铺，聘石秀出任经理，石秀就住在杨雄家。3、捉奸：杨妻潘巧云给前夫做法事，与和尚旧情复燃，石秀识破两人奸情，告知杨雄，建议捉奸。4、反目：杨雄酒醉，错露口风，巧云反咬一口，说遭石秀调戏。杨雄大怒，赶走石秀。5、还击：杨雄上夜班，石秀夜探杨家，先杀探路胡道，再杀和尚裴如海。6、对质：杨雄得信，始知石秀所言非虚，诚恳道歉。石秀让他携妻当面对质。7、杀人：在翠屏山问清情况，证明自己清白后，石秀唆使杨雄杀妻、杀使女，共投梁山。 一、思路清晰，头脑灵活 石秀初见戴宗，谈吐清晰，应对自如。戴宗以言相激相邀，“如此豪杰流落在此卖柴，怎能够发迹?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个下半世快乐也好”。石秀回答妥妥的，没受激上钩，匆忙请教“哥哥指路”，而是说道：“小人只会使些枪棒，别无甚本事，如何能够发达快乐？” 戴宗又继续加料，接着蛊惑：“这般时节认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闭塞。小可一个薄识，因一口气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个官人。”石秀大体知道，对面说话的此人，十之八九有意愿、有能力推荐自己上山，他还是按着原来的节奏，叹口气道：“小人便要去，也无门路可进。” 一直等到问话的人憋不住，说道：“壮士若肯去时，小可当以相荐。”石秀仍要问清楚两人姓名，原来是戴宗、杨林，只到此时，石秀方才准备交心。在戴宗说出愿意引荐之前，根本看不出石秀本人的真实态度。这哪里像是头脑简单的粗人，简直就是资深的老狐狸嘛。 毕竟落草乃大事，不摸清楚对方的底，如何能交自己的底？经过充分了解与铺垫，石秀方才准备进入主题，足见其人之谨慎。正欲诉说些心腹之话，投托入伙，只听得外面有人寻问入来。 杨妻偷情事件中，石秀就比杨雄敏感许多。做法事之前，和尚送来一些物事，潘巧云问何人所送。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干爷的送来。”潘巧云笑道：是师兄裴如海，一个老实的和尚。又详细地介绍了大半天。看到此处，顿时笑了。介绍和尚，何曾有用老实作为定论的？二人的渊源，有必要急着给石秀解释吗，欲盖弥彰之意，昭然若揭。果然引起石秀的警觉。石秀道：“原来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 宋江攻打祝家庄，第一件事，便是派石秀前去打探：“兄弟曾到彼处，可和杨林走一遭。”石秀很冷静，分析道梁山人马众多，祝家庄必然有所防备，如果要进去刺探情报，必须装扮前往。 杨林很高调，居然决定扮作法师，法师这个岗位，从业者不多，容易被人关注。何况法师大多慈眉善目，天天游走绿林的人装扮，犹如让屠夫扮作书生，实在是勉为其难。最要命的，杨林还嫌不够，手里擎着法环，于路摇将入去。NO作NO DIE啊。 石秀则很低调，本色出演。只是挑一担柴进去卖便了，身边藏了暗器。用他的话来说：有些缓急，扁担也用得着。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扁担轮起来，也能防身。红军总司令，就是用此武器，同主席一并打下江山，称为朱德的扁担，此为后话。 结果，一顿饭的功夫，杨林被捉，而且被剥得赤条条的，如粽子般捆着。祝家庄士兵也很有喜感，让高调的杨林赤裸出镜。反观石秀，闷声发大财，探明情况，悄悄返回。在宋江被困之时，送到情报，救出队伍。 警觉与冷静，可见石秀之内“秀”。 二、胆大无忌，敢于出手 石秀首次出场秀，非常出彩。一个卖柴的汉子，未必有暂住证，看到一群小流氓撒野，围殴一名狱警，于是慨然出手，拔拳相助，打的小流氓四处逃跑。兀自不歇手、寻人厮打，可见石秀一打架就兴奋，收不住手，果然是拼命三郎。 那大汉大怒，性发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那几个破落户见了，待要来劝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那大汉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寻人厮打。 石秀被杨雄赶走时，心情很是不爽。他辞别潘公，书中说“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泰山大人在家中政治地位不高。于是，在杨雄家附近找了个客店安歇，并且决定了此一事。 当晚四更，石秀来到杨雄后门头巷内埋伏。等到五更时分，见一头陀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闪在头陀背后，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脖子上搁着，套问接头暗号，随后将刀就颈上一勒，杀倒在地。他换上头陀的衣服，敲着木鱼进入巷里。 裴如海听到撤退暗号，立即披衣下楼。石秀待他进入巷口，一交放翻，让他脱掉衣服。等到赤条条一丝不挂，石秀拔出刀来，三四刀搠死了。然后把刀放在头陀身边，伪造二人互相厮杀的假象。自己再回客店，关门睡觉。这心理素质真好，杀人之后，没撒腿就跑，反而云淡风轻犹如无事，坦然上床，睡得很香。 翠屏山上，杨雄、石秀等三人决定奔赴梁山。赶路到祝家庄，酒店用餐，因无酒肉，时迁偷食店家打鸣公鸡。被店小二发现，争执起来，双方动手。自然是石秀等占上风，店里的几个打手被狂殴，从后门跑出去搬救兵。三人抓紧吃饱，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准备赶路。石秀狠劲上来，犹不过瘾，放了一把火烧了房子。 石秀道：“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过了他。”便去灶前寻了把草，灶里点个火，望里面四下焠着。看那草房被风一煽，刮刮杂杂火起来。那火顷刻间天也似般大。三个拽开脚步，望大路便走。 为赚卢俊义上山，吴用在卢府提了藏头反诗，彻底断了卢员外的后路。卢俊义蒙在鼓里，带着一身的盛宴酒气，同志们的热烈祝福，兴冲冲的回京过中秋。想到此事做得太绝，宋江不太放心，差杨雄石秀到京探听。 郊区碰到燕青，得知卢员外被下牢。三人分工，杨雄燕青到梁山求救，石秀一人到京打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进北京，就赶上卢俊义问斩。法场设在一十字路口，戒备森严、刀枪如林，正欲行刑时刻。 楼上石秀，只就那一声和里，掣着腰刀在手，应声大叫：“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石秀从楼上跳将下来，手举钢刀，杀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杀翻十数个。一只手拖住卢俊义，投南便走。 事态紧急，虽石秀一人，亦敢出手。一声大喝，跳至楼下，挥刀如风，气势如虹，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风范。不计事情之成败，不计个人之安危。 胆略与狠勇，石秀之“石”，真是如泰山石敢当。 三、以牙还牙，睚眦必报 梁山好汉，很多脾气暴躁，一点就着。但真做到以牙还牙，睚眦必报的程度，舍石秀再无他人。 五岳楼下，娘子被戏，林冲也就准备痛殴该后生；桃花村里，山大王强娶民女，鲁达痛打了小霸王周通一番；快活林里，武松也是醉打蒋门神，跪地求饶就罢手。甚至，对于张都监，这个玩弄武松感情、设计陷害夺命的官僚，武松也是犹豫许久，方才下定决心。提着朴刀，踌躇了半晌，一个念头，竟奔回孟州城里来。 石秀出场是路见不平，相助杨雄。但有个细节，很值得关注。其实，石秀开始是分开众人，前来劝说的。在听到踢杀羊张保口出恶言，才当即大怒，然后大打出手。如不是戴宗出手相劝，很可能就出人命。 那大汉看了，路见不平，便放下了担，分开众人，前来劝道：“你们因甚打这节级？”那张保睁起眼来，喝道：“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敢来多管！”那大汉大怒，性发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 戴宗道：“我弟兄两个也是外乡人，因见壮士仗义之事，只恐一时拳手太重，误伤人命，特地做这个出场。” 在处理潘巧云事件中，更见石秀的性格。潘氏是杨雄的妻子，巧云劈腿，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作为杨雄的结拜兄弟，替义兄担心，把话带到，情况说明，就尽了兄弟的责任。至于怎么处理，怒而休妻，还是做忍者神龟，特么是杨雄自己的事，同石秀无关。 合则聚，不合则散，在别人夫妻之间传话，肯定不受欢迎。一般人，大都选择不再掺和。但石秀则不然，他觉得受了委屈，丢了面子。被请出杨家后，就近找一宾馆，天天蹲点，耐心等候。等了两日，心大的杨雄，又带着铺盖卷儿到牢房值班。石秀大为宽心，当晚，杀了通风报信的头陀，杀了偷情通奸的裴如海。 通奸不对，但论理也不该是石秀，而应是杨雄出手。头陀虽有过错，罪不当死。何况，为了让头陀招供，石秀以不杀他作为承诺。结果，听完供词，便是一刀。 次日，杨雄上街，欲找寻石秀。又是石秀找到杨雄，带到酒店小房。第一句话便责问：哥哥，兄弟不说谎么？杨雄汗颜，请罪不已。石秀把和尚、头陀的衣裳展现给杨雄，引得杨雄火起，出言要杀了这贱人。 石秀笑道：“你又来了。你既是公门中勾当的人，如何不知法度?你又不曾拿得他真奸，如何杀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说时，却不错杀了人。”杨雄道：“似此怎生罢休得？”石秀道：“哥哥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教你做个好男子。” 石秀此时发笑，很有内涵。既有对杨雄的调侃，又有对事态发展成竹在胸的把握。他给杨雄说，必须当面对质，把是非都对得明白了，再写一纸休书，弃了这妇人，却不是上着？明明留有后手，却先告诉杨雄，就写张休书那么简单。老婆偷情，还要在外人面前，一五一十的讲细节，谈姿势，谈体会，老公能淡定吗？ 在翠屏山，招供后的潘巧云，命运基本确定。石秀一步步的推波助澜，鼓励杨雄出手。妻子出墙，面子严重受挫，不按石秀要求，那么就不是“好男子”，面子更没了。连潘巧云都看出，自己的命运，决定权在石秀手中，于是苦苦相求，只换来石秀一句幸灾乐祸的话。然后，石秀很细心地将刀递给杨雄。 那妇人在树上叫道：“叔叔劝一劝。”石秀道：“嫂嫂，哥哥自来伏侍你。” 如此激烈的行为，除了为义兄出气之外，我认为，石秀大有携私报复的心理。他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巧云让他受污蒙冤、被赶蒙羞，内心气难平。他一定要选择最过瘾、最极端的方式，而且是让她丈夫，而非自己出手诛杀。 石秀便把那妇人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杨雄割两条裙带来，亲自用手把妇人绑在树上。石秀也把迎儿的首饰都去了，递过刀来说道：“哥哥，这个小贱人，留他做甚么?一发斩草除根。”杨雄应道：“果然，兄弟把刀来，我自动手。”迎儿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杨雄手起一刀，挥作两段。 祝家庄上，时迁偷鸡吃的那件小事，错在时迁。谁家的鸡被偷了，态度能好？店小二态度不好，首先大怒的就是石秀，首先出手打人的也是石秀。吃鸡的是石秀，吃亏的就是店家。这还不够，临走时分，石秀又放火烧了屋子。敢惹老子，灭了你。 金圣叹评价石秀，“我畏其人”、“狠毒之极，我恶其人”。李卓吾则赞扬石秀的拼命三郎做派，张恨水见解不凡：吾于是观石秀，未见其有容人之量也，人而不能容也，而谓可以顶天立地，无此理也。 拼命三郎的外号，妥当但不全面。用旱地忽律更好，静静潜伏，冷静计算，冷酷出手，不就是鳄鱼的特性嘛。于他做敌，那是万万不行的，于他为友，那也要敬而远之的。 如此狠人，结局惨烈。征方腊时，在昱岭关被乱箭射死，追封忠武郎。 致谢： @ 施耐庵之大作《水浒传》 @ 戴敦邦戴老先生之绘图 @ 赵成伟先生之绘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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