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六十二回 第九节：【原文】 下则宝钗和探春对了点子．探春便覆了一个"人"字．宝钗笑道：“这个`人'字泛的很。”探春笑道：“添一字，两覆一射也不泛了。”说着，便又说了一个"窗"字．宝钗一想，因见席上有鸡，便射着他是用"鸡窗”“鸡人"二典了，因射了一个"埘"字．探春知他射着，用了"鸡栖于埘"的典，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  【端木持易见解】 古代有两个字，读音一样，意思也差不多，有时候也相互通用。那就是泛和氾。 从本意而言，泛是漂浮，漫无目的的漂流，可以指水漫无目的的流，但更多的是指水上面的东西；而氾呢？特指水延漫、泛滥，大水本身到处流。综合起来看，两个字都有漫无目的的意思。泛大约包含的意思更多，能包含氾，但氾无法包括泛。 “'人’字泛的很”一语双关，一方面说的是射覆的这个字本身；另一方面，特指人啊，漂浮于人世，漫无目的。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一处，饱含着作者的慨叹！我之所以这样肯定，是非常有理由根据的，那就是联系下面的内容来说的。 下面先说“鸡窗”。 鸡窗的典故，来自于《幽明录》，这本书中说：晋兖州刺史沛国宋处宗尝买得一长鸣鸡，爱养甚至，恒笼著窗间。鸡遂作人语，与处宗谈论，极有言智，终日不辍。处宗因此言巧大进。后以“鸡窗”指书斋。 这个《幽明录》，很有意思，是志怪小说集，书中所记鬼神灵怪之事，变幻无常，合于此意，故取此名。战争、死亡、疾病、饥饿是书中重复的主题，婚恋题材也是《幽明录》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存四十多篇，有人神恋、人鬼恋、人妖恋等类型。表面看是写鬼神灵怪，实际上就是写人间的变态。为什么会有“战争、死亡、疾病、饥饿、婚姻不得美满”这样的人世呢？原因都在《幽明录》的编著者刘义庆编著的另一本书《世说新语》里面。《世说新语》的内容主要是记录魏晋名士的逸闻轶事和玄虚清淡，说好听一点儿，这是一部魏晋风流的故事集，鲁迅说他是“名士的教科书”。说难听点儿，就是他们这些所谓名士，坐享其成，天天“玄心、洞见、妙赏、深情”而不管世事，不敢与当政者抗衡，所以任由当政者给老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范成大在《嘲蚊四十韵》说，天下暑热的时候，蚊子到处咬人，连读书都不可能。“凉飙条然至，丑类殆哉岌”，才能“鸡窗夜可诵”，就是临窗读读闲书。范成大这是比喻，实际上就是说，你要“天下能放一张书桌”，就得干什么呢？先让天下安定啊！否则，天下混乱，鬼魔横行，人就只得漂浮，到处“泛”啊，读书人想读一读书，都别想了，这是“鸡窗”论。 再说“鸡人”，在古代是官职名称，就是负责养鸡，祭祀时候供鸡，并负责报时。探春为什么看着宝钗想到“人”呢？因为宝钗的特点就是鸡窗（读书），鸡人（应时待招的鸡，贡品）。其实这也是骂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待招的鸡人啊！ 宝钗知道探春说的是鸡窗鸡人（待招的读书人），但不能明说，她说了一个“埘”，指在墙壁上挖洞做成的鸡窝。“鸡栖于埘”，引出鸡，这就对上了探春的所言之物。这句话来自《诗·王风》：“君子于役，鸡栖于埘”。整首诗表达的是用女人等待远出干活的家人归来的心情，但一直等不到，最令人心烦的就是这种归期不定的情形，好像每天都有希望，结果每天都是失望。每天看着“鸡儿回窠栖止，日头垂挂天西，牛羊下山歇息”，可是等待的人又在哪里呢？等待的那个人正被官府征召，远出服役去了。 这句话用在宝钗身上，特别符合她的情景。他就是等待着君王，但那个君王呢？永远恐怕也不会召见他了。 当然，这都是表面谈宝钗。实际上是骂君王，不召见读书人，不召见有才能的人，把有才能的人发配边疆做苦力，不能得到施展才华，不能应时而动。同时也是嘲讽天下读书人，天天盼着君王召见，那个急切的心情，很可悲，很可怜。 我们的现实是不是也是这样？各方面固化以后，都是这样，你再有才能，没有用，不流动了。那些想流动的呢？就很急切。那些既得的人呢？又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流动。 鸡窗鸡人想流动，想应时而动，得时得势，不要错失人生年华。然则呢？老爷、老板、老头子们，却只让你“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开头我们说，人泛的很，好像是说现在的人，大家都漫无目的，漂浮着过自己的一生。其实，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呢？只不过，现实阻断，阻挡，阻碍你到达你追求的那个理想和目的。让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目的，围着资本的目的，“于役”，而不知其期。 人生最痛苦的事儿，不就是这种无门无路吗？一种是进都进不去的门路；一种是出都出不来的门路。是不是这样呢？入口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真是连鸡都不如啊！鸡犹可栖于埘，而我们又将栖于何处呢？ 鲁迅曾经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变成了路”。意思是说，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前方没有路,只要自己肯走,就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起步，走，大约就是最好的门路了！哪里有光，就往哪里走，哪里有水，就往哪里走，哪里有空气，就往哪里走。如果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空气，那也不能躺下，任选一个方向，打破它，冲出去，你要的空气、水、阳光，就一定会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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