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海译文 转自 2013年5月12日 文:曾靖皓 《哈扎尔辞典》 (塞尔维亚)米洛拉德·帕维奇著 南山、戴骢、石枕川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1月版 45 .00元 有很多文学史上的重量级作品,在中国都是因为某些文学以外的事件而引起关注才流行开来,无冕之王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就是其中之一。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张颐武指责韩少功的《马桥词典》抄袭引起官司,恐怕这种书进入中国人的视野还要等上许久。 这其中的原因无外乎有两个。一是普通民众的文学鉴赏水平整体不高,对严肃文学作品的关注仅限于一个较小的人群内,这在莫言获奖之后,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写过什么和出版商们的手忙脚乱中就可见一斑。二是作品本身的难度。诸如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这样的作品,作为一种文学尝试,作品的伟大和超越常人的接受能力是同时存在的,再强悍的作者也无法既能创作出划时代的作品,又能把它限制在一般人的知识水平以内。 《哈扎尔辞典》作为辞书式小说的开山之作,其阅读难度是不言而喻的。整本书的源起是为了揭开一个谜,一个哈扎尔人建立的国度消亡之谜。大约公元7-10世纪活跃在欧亚之间的游牧民族哈扎尔人在突厥人衰落以后建立起了强盛的帝国。一日,他们的首领得到一个梦,他邀请三个不同国度的哲人来解梦,谁胜出,哈扎尔人的帝国就追随他的信仰。于是哈扎尔人的宫殿迎来了三位分别信奉伊斯兰教、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哲人,最后哈扎尔人改信了其中一个教派,随后不久就灭亡了,至于谁胜出了,哈扎尔人的王国皈依了哪一个宗教,成了一个千古之谜。《哈扎尔辞典》作为17世纪一部有关哈扎尔人的珍贵史料,它本来可以成为回答这个问题的依据,不过经过各种磨难,它只剩下一个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残本,帕维奇的小说实际上是有关《哈扎尔辞典》这一文本的故事,只不过故事在形式上保留了辞典的样式。 全书依照每一个教派对于那场解梦事件的解释分为三个部分,红书、绿书和黄书,每一部分又包含了七个左右的词条。所以整本书看起来没有一个连贯的主体故事,所有的时间、空间、事件都像碎落的玻璃片一样,零散分布在各个词条里,它们被不停地打乱、分割、糅合、重复,有些是相关联的,有些则是相互矛盾的,所以你从任何地方开始阅读都可以,故事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比如关于阿捷赫公主的词条,每一个都宣称她帮助了自己的教派,最后胜出,而且有关她本人的描述也是千差万别。除此以外,整部书都是在梦与现实之间转换、纠葛,梦里梦外夹杂着无数的与人、鬼、神有关的传说和神话,甚至有些梦会穿越时空,让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历史,哪里是现在。 难道帕维奇不是要给出一个有关哈扎尔王国消失的答案吗?为什么他要把一本解密的书弄得像谜一样呢?难道是作者故意要为难读者?故事的起源也许是为了解释历史的谜团,不过帕维奇并没有打算要破解它的意思。如果你对真实的哈扎尔人的历史感兴趣,那么你选错了书。关于哈扎尔人的研究在国内外历史学界都是方兴未艾,国际学术争论从未停止过,国内学者龚方震等在中国的大量史料中也发现了关于哈扎尔人的记载。 帕维奇不过是借哈扎尔人的历史来展示他的文学理念,一种后现代的文学理念。在这里历史与描述它的语言是混合在一起的,当某一个对象被描述的时候,它就再也无法和描述它的语言分开,那种传统文学中的确定性、逻辑性、连续性、客观性和宏大的结构在帕维奇看来都是不成立的。帕维奇在采访中就说过现实世界和幻象世界是没有真正的分界线的,努力去区分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哈扎尔人的历史已经和有关它的语言融合在一起了,那些套在语言上的所谓真理的束缚,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话,语言支配的世界里,彼与此的界限已经模糊,谁又能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呢,谁又能指责对方而树立自己的权威呢?那些所谓的规矩在过去的文学中构建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世界,在一部作品所及的范围内你只能按照作者的意图去履行一个读者的义务。帕维奇对此异常反感,虽然他宣称自己从未考虑过读者的感受,却致力于将读者的思维从作者的语言中解放出来,放下非此即彼的理想圈套,给想象一个发挥的空间,在梦幻与现实的混杂中去体验文学无限可能带来的自由,让文字还原其游戏的一面,这才是文学真正的坦途。 既然语言的世界不是一个真理的世界,那么也就不要去为哈扎尔人的历史较真了。也许从记录者落下第一个字起,有关哈扎尔的真相早就消失在语言迷宫里了。正如帕维奇在补编中描写的那位《哈扎尔辞典》编撰者不停地随意篡改记载,恶意增删一样,文字留下的不过是一个混乱、模糊、不确定的世界,而我们都以为它是真实的,《哈扎尔辞典》是如此,难道此刻我们使用的语言不也是如此吗?帕维奇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事实。那么觉得这本书难懂,就是因为读者们的思维早已被以往作者的意图束缚惯了,懒惰地等待着别人给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答案。其实,按照帕维奇的意思,唯一可以阻止你理解这部作品的只有你的想象力了,放弃那种树枝形的逻辑套路,天马行空的想象才是理解作者想象最有效的途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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