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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专栏 || 《志愿军吴燕的风雨人生》——啄木鸟

 溪云斋 2021-11-26

志愿军吴燕的风雨人生

塞北专栏


作者名片:啄木鸟,地质工作者,中国地质作家协会会员,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进修班进修。散文,诗歌散见国内报刊杂志,喜欢在西部的大地上行走,用脚步丈量大地的苍茫辽阔,用心智感悟尘世的薄凉清欢;喜欢与温润的和田玉结缘,品玉,藏玉。

——xiunzhaichuin


志愿军吴燕的风雨人生

啄木鸟

    我没有想到,采访抗美援朝老战士吴燕会是一波三折,会是在和静县医院心胸科的住院部完成。我没有见到吴老,也没有采访到吴老。我采访的是他的老伴陈学祥老人。

    在电话中已经约好,在五楼的病房见面。当我走进病房时,陈老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她华发苍苍,岁月的风霜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烙印。她瘦弱,但很干练,精神很好,在学校三尺讲台上奉献了一辈子在副高职称上退休的她,口才很好,非常的健谈。简短的寒喧之后,她道明了为什么不能采访吴老的缘由:吴老已卧病在床经年,手脚行动不便,几近失聪,无法交流。现在我又住进了医院,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工作,只有雇请保姆在家负责他的起居与饮食。

    陈老一再说,吴老是一个平凡的人,一生平平淡淡,虽然走过许多地方,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建树,就不要写他了。

    我说:“吴老一定要写的,他一生的经历都是难能可贵的史料,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你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风风雨雨几十年,对他的生平与过往一定是耳熟能详,了如指掌。我采访你,也就是采访他。”

    四张床的病房里,只住着陈老一个病人。离开四川老家整整六十年,已有一个甲子,她的普通话仍带着浓浓的乡音,让人不由的想起唐朝诗人贺知章的“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千古名句。坐在病床上的她略做沉思,便如数家珍般地缓缓讲述了起来——

    “吴燕出生于1935年5月26日。出生地是四川的彭山县。他家成分不好,是地主。因为有一些祖上留下的良田,家境盈实,他不仅上完了初中,而且在全国解放那一年又考上了高中。但因减租减息政策,导致家道中落,只好放弃了求学。

    “那一年,他十四岁,小小的年纪,无助而迷茫,不知何去何从。1949年12月,在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成都街头,家中独子的他看到了62军陆军学校在招收学员,就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军校的学员。那时部队里文盲多,陆军学校重点培养的是文化教员和宣传员,教不识字的战士们读书识字,掌握文化知识。

    “1950年,他所在的部队开拔到了雅安,开始修筑川藏公路。从雅安到拉萨的川藏公路可以说是用血肉之躯铺成的,多少年轻的战士流血流汗,把生命永远留在了那条路上。他们遇山开路,见河搭桥,没有机械设备,硬是用铁锹、钢钎、铁锤和百折不挠的坚强毅志修成了翻越十四座高山峻岭的一条天路。在修川藏公路时,他因为表现突出,荣获过一次二等功。

    “他从川藏线上下来,紧接着就被编入二野16军138团,前往西南地区剿匪。根据中央“除恶务尽,不留后患”的精神,在贵州锦屏县雾瘴重重的深山老林里,他和战友们风餐露宿,冒着生命危险追歼逃窜的残匪,直至将叛匪彻底消灭殆尽,才班师回到了四川……

    “抗美援朝战争是1950年10月爆发的。16军西南剿匪结束,又奉命调往东北,准备入朝作战。他被派往16军办的通化无线电通讯学校学习通讯技术。因为勤奋好学,技术过硬,不久就担任了通讯中队长。

    “16军是52年12月跨过界河鸭绿江入朝作战的。军长是尹先炳。他们的装备焕然一新,全是崭新的苏式武器。部队已不再是老掉牙的小米加步枪的野战军,而是苏军教官培训出来的崭新的合成军。入朝后16军一战成名,仅动用了一个营就将联合囯军的三个连全歼。五天的时间,捷报频传。全新的武器,全新的炮火全覆盖战术,打得美军心惊胆战,哀声连连。一直拥有打阵地战绝对优势的美军,这次被打的晕头转向,丢盔弃甲,最终于53年7月27日在停战协定上无奈地签了字。

    “他入朝要晚一些,是1953年3月去的,担任报务员。当时16军士气高涨,全军将士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与战场上对垒的美军一决雌雄,看看鹿死谁手。战士们纷纷写下向死而生的请战书,把生活用品打成包裹,写上邮寄的地址,以备万一光荣牺牲了部队也好将遗物邮寄给家人。他的包裹里有两件衣服,一块从战场上捡的炮弹皮,一绺从自己头上剪下来的头发。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朝鲜仅三个月,战争就画上了句号,彻底结束了。

    “16军是最后一支入朝作战的部队,是装备最先进的一支部队,也是最后一支撤出朝鲜回到祖国的部队。

    “他于1955年退伍回到了家乡,在彭山县教育局从事教学工作。他对工作兢兢业业,教学成绩十分突出,所带的班级成绩名列前茅,第二年就被择优提拔,担任了学校的副校长。

    “1958年始,雨后春笋般的浮夸风四处盛行,加上报纸舆论的推波助澜,一时间大地上到处都涌现出亩产万斤粮的高产田。严重脱离实际的浮夸与谎报,导致许多的农民家中断粮断炊,无处安身立命,不得不加入难民的行列,走上乞讨之路。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一亩田能打多少粮食心知肚明,一清二楚,就对放卫星的高产田报道提出了置疑。后来被人检举,教育局领导找他谈话,指出他有右倾倾向,同时免去了他的副校长职务,并把他调到了一所偏远的学校当教师。

    “实话实说,却遭到了批评和责难,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纠结与委屈,就给远在新疆伽师县农场担任场长的战友写了一封长信,一吐心中淤积的郁闷。曾经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战友不久回信,说新疆地广人稀,农场缺少建设人才,如果想来新疆工作,就来伽师农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这样,我和他辞去了家乡的工作,于1961年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喀什的伽师县。那时新建在戈壁深处的农场还一穷二白,非常的荒芜和苍凉。他在部队从事过无线电通讯工作,懂电,初来乍到就被安排在农场从事电工工作,负责农场的架线与用电。而我从事教学工作。那时,农场就我一个唯一科班出身的教师。

    “1975年,我和他一起调到了轮台县野云沟的一所“五·七干校”。不到半年,又一起调到了在和静的乌拉斯台农场。就这样,在这里早出晚归,风雨同舟,一直工作到退休。

    “他在乌拉斯台农场干过很多不同的工作。最早是在农机连当连长。他勤奋好学,干一行爱一行。凡是有新机械设备安装和调试,他都事必躬亲。有些机械设备并不适应这里的农田作业,他就围着设备仔细的琢磨,想方设法进行技术改造,直到满意为止。那时候,农场大功率的农业机械设备很少,制约了农业的生产和发展。他就克服重重困难,与技术人员一起通过技术改造和革新,使单一功能的机械能一机多用,弥补了农场季节性机械荒的短板。

    “再后来,他在乌拉斯台农场的啤酒花厂担任厂长。那时,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了严把啤酒花的质量关,有时晚上也不回家,裹着棉大衣在厂里一值班就是一个通宵。他是一个做事认真、性格秉直、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一天,场长的一个亲戚看到啤酒花厂有一些闲置的电杆,就想无偿的拉回家盖平房,被他直接怼了回去:“你让场长打个条子,我见了条子,你就可以把电杆拉走。”因为这件事,他不久就被免了职,在家闲赋了好长时间。

    “后来,他又担任过番茄酱厂的厂长。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被撤销了厂长。七八月份,番茄酱厂的厂门前排起装满西红柿等待过磅的拖拉机长龙。场长的一个亲戚想开个后门,走个捷径,早早过磅。那人找到他,说能不能行行方便。他还是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这么多车排队,你好意思加队?也不是不行,你去让场长打个条子,就行!”那人只好悻悻而去。

    “他是1995年退休的。现在退休工资四千多,加上我的退休金,两人有一万多。除了衣食住行和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种开销,我们每个月都能存一笔钱……儿女们早已成家,事业有成,也不需要我们补贴,倒是我们体弱多病,常常需要他们来照顾。大河里有水小河满,现在国富民强,对生活,我们感到非常的满足。

    “人们常说:一个人不能被同一块石头拌倒两次。可他就是那样固执的一个人。”

    陈老朴实无华的言辞里,有对吴老的嗔怨,也有对吴老的赞许与爱怜。

    虽然沒有见到吴老,但在我的脑海里,一个抗美援朝老战士的形象已清晰地凸现了出来——

    我仿佛看到了在朝鲜战场阴暗潮湿的坑道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他手持按健,正在“嘀嗒嘀嗒”笃定地发报的情形。而远处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激战正酣……

    我仿佛看到了他从天府之国,再到雄浑辽阔的新疆,与妻子陈老师相扶相携,相濡以沫,一身正气地行走在天地间,行走在风风雨雨的岁月里,渐行渐老……

    如今他虽然年迈,横卧病榻,但他正直,刚正不阿,敢于直言,退役但不退色,始终保持着一个志愿军战士的血性与本色。他的执著与品行,让人钦佩,也让人肃然起敬!

END

 溪  云  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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