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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盘中餐——冬藏

 庙论阅读 2021-11-26

题记  

朋友送给孩子一本绘本《盘中餐》,绘图很美,插画很写实,文字虽稍欠,但白描其实也挺好。绘本是描绘稻谷的生长过程的,采风于云南元阳梯田。读后,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与稻谷的亲密接触。我尝试着把我的记忆也写下来吧。

本篇是最后一篇。

第一篇:《春耕

第二篇:《春种

第三篇:《夏长

第四篇:《秋收

谷丰收了,在我童年的那些年月里,是农村里人们最感高兴的事。这意味着至少在未来的一年里,“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人们心里有底了,喜悦才能洋溢在脸上。

稻谷晒干后,放一颗到牙上一咬,“嘎嘣”脆响,就该入仓了。不过在粮食入仓前,需要先留够公粮。

交公粮,我们称之为“上粮”,上粮是村里的一个大日子。村组干部组织,按户发放算好的上粮通知单,在定好的日子安排好拖拉机,通常是停在粮仓坝。粮仓坝是人民公社时代的产物,各个产生队都有一个粮仓,粮仓门口建一个很大的晒坝,称作粮仓坝。在我小时候,生产队的粮仓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粮仓坝或空置或被附近村民占有。不过偶尔有下乡放电影的,在粮仓坝支起帷幕,偌大的场地,晚上便会挤满看电影的人们,是那时难得的文化活动。

交公粮的各家各户,挑挑抬抬,在粮仓坝集中,把稻谷用麻布口袋装好扎牢袋口,口袋上标好户名,大家相帮着抬上拖拉机垒好,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行上凹凸不平的机耕道,直奔乡政府的收粮点。各家的青壮劳动力,攀扶在摇摇晃晃的拖拉机车顶,一路搭车而去。

上交的公粮里,一部分是国家收的农业税,还有一部分是基层政府收取的地方经费,大概称之为农业的“乡级统筹”和“村级提留”。其实在上粮通知单上,农业税是按金额标示的,只是那时家家户户哪有什么余钱,都是交粮抵款。农业税与统筹、提留加起来折算成稻谷,据父辈们回忆,大概会占当年收成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到乡政府的交粮点交粮,审核是很严格的。过秤就不说了,需要对上交的粮食进行评级,稻谷要干燥饱满无空壳的才能评上一级,可以顺利过关。不够干燥的、空壳杂质多的,给你评个二级、三级,得按加计系数计算抵税,意味着需要多交一定公斤数的粮食。所以在交粮现场,常有吵架事件发生,或者现场铺晒,或者用风簸重新“风”一遍,热闹非凡。

“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好像是教科书里的一句话,公粮交了,剩下的就该入自家的粮仓了。我们那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用砖石砌成的谷仓,顶部通常用水泥板或木板加盖,留一个活动的仓口,打开仓口,将晒干的稻谷倒入仓中。谷仓底部,留有一个带插销的出口,方便取用。

对于孩童来讲,谷仓只是一个最好的藏猫猫的所在,当谷仓半满的时候,攀跳进仓内,让孩子们倍觉安全,全不顾满仓二氧化碳的气息以及稻谷的壳尖刺得混身发痒。

稻谷要变成大米才能煮食,去壳的工作早已不再是传统的石磨碾压,而是通过专门的机器加工,离我家十多分钟路程的地方,就有一个加工房,专事粮食加工。那个加工房,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倍觉有趣。

小孩跟着大人去打米,可能还根据年纪,需要背抬适量的稻谷或其他粮食,毕竟路途也不算近,多带一点算一点。加工房里,一线排开有三个机器,中间是一个柴油机,左一个脱谷机,右一个打粉机。大概是出于节约动力的考虑,需要打米的人排起了队,加工房的操作人员才会发动柴油机,人们按排队顺序依次打米。

打米的时候,加工房的操作人员用皮带连接起柴油机与脱谷机,用Z字型的摇把一端插入柴油机,使劲转动启动柴油机,皮带轮带动脱谷机的轮轴转动起来。后来加工房换成了电力发动机,墙上一排的闸刀,根据需要,推上闸刀,发动机就开启,拉开闸刀,发动机就熄火,非常方便。

将稻谷倒入脱谷机的锥型漏斗里,稻谷经过机器腹中,稻谷的谷壳就从米粒上剥离出来,一起落进脱谷机下面接着的箩筐里,如果米不够白,说明脱壳效果不好,可以再在脱谷机里过一遍。这时又要用到风簸,将米与谷壳分离,这时的谷壳被称之为糠,是家禽家畜的好饲料。

打米不算好玩,好玩的是打粉。打粉机的出口处,套着一个底端开口的白布口袋,打粉的时候,这个白布口袋里充满下行的风,鼓鼓囊囊、摇摇摆摆的,很有意思。不过最好玩儿的是加工房的制面机,小麦在打粉机中打成粉后,要在制面机的第一组机器里加工后,才能成为白白的面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里称面粉为“灰面”,明明是白的嘛)。面粉再经过后面的几组机器,就被制成了细细的面条。小时候觉得那几组机器好神奇,构造也很复杂的样子,每次去加工房,我都喜欢去看看这些机器的构造。

一般情况下,打米机打出的米里会混杂着一些没被脱壳的谷子,因而把米担回家后,还要用筛子筛一遍。把适量的米倒进筛子中,按一个方向筛摇,谷子就很神奇的集中在了筛子的中央。同时碎米粒也从筛孔中掉落,留下晶莹饱满的大米。

新收的稻谷打出的新米,大概是因为新鲜,觉得更好吃,会送一些给城里的亲戚尝新。如果收获了再生稻,这再生稻是更适合用来煮粥的。再生稻是从割过的谷桩上生长出来的,由于天气渐凉,再生稻没有足够的阳光照射,谷粒不够饱满,收割的时候已是冬天,光脚踩进田里已是刺骨的凉。再生稻风干后没有多少,打出的米粒很碎,但反而因稀缺而显金贵。

大米几乎成为我们每一餐都要吃的主食,相对于稀饭,干饭是那时劳动力恢复体力的保障,煮沥米甑子干饭是那时农村的日常。先用锑锅将大米煮到断生,判断标准大致是米粒刚开裂,拿竹编的筲箕放在盆上,把煮过的米倒入筲箕里,米汤就从筲箕缝隙流入盆中。下一步是蒸饭,要用到甑子,甑子有木制的,有竹制的,下小上大,底部是活动的带缝隙的底板,上面是有两个缺角的盖子,与桶壁支出的两个耳突形成契合,方能盖严。将米倒入甑子里,用筷子插些孔洞,也许是为了通气。盖上盖子,放入大锅中,锅里底部加适量的水,不能高过甑脚,如果有大锅盖也盖上,开始蒸饭。蒸得差不多了,揭开甑子的盖子,往米饭上吹气,如果听到的是“呼呼呼”的声音,说明米饭就蒸熟了。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饭煲,甑子的味道渐行渐远,米汤的味道也渐行渐远。

小孩子爱玩的,是“烧罐筒”。平时在家可能不会好好吃饭,但对用竹筒烧出的米饭却会趋之若鹜。一伙小孩,拿上蔑刀,去竹林里砍上一棵竹子,按竹节截成一筒一筒的。从家里抓几把大米,用纸包上一小包盐,还会趁大人不注意,“偷”一点腊肉香肠,再去谁家的地里弄些新鲜蔬菜。提上一桶水,找一个山上空地,四处找来干柴,把装好食材的竹筒用菜叶堵上口,放到火上炙烤。觉得烧得差不多了,从火里取出,用刀在竹筒口子上劈出两道缝,用力撕开竹片,冒着竹子清香的竹筒饭就展现在眼前。小孩子们争抢着要享受这个美味,乐此不疲。

冬天来了,将迎来新年,家家户户为过年准备着好吃的,置办新衣服新家什。难得的农歇期,人们都在积蓄力量,备战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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