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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道场分享课|杨奇生:心灵的“三无”之境 ——《庄子·内篇》与《坛经》 修身方法臆说

 张远山图书馆 2021-11-27

大家好!我是分享者杨奇生。感谢小鱼儿和槃木老师的支持和鼓励,让我有幸来到远山道场分享一点读庄的想法。我分享的题目是《心灵的“三无”之境——<庄子·内篇>与<坛经>的修身方法臆说》,《庄子》原文参照远山先生的《庄子复原本》,《坛经》原文参照中华书局出版的《敦煌坛经合校译注》。为何用“臆说”一词呢?因为自觉这次的谈话中会存在很多问题,也有很多较主观的、牵强附会的内容,“臆说”算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开脱吧!大家就当这是一场不着边际的漫谈好了!如认为内容有不妥之处,权当一笑。

《坛经》是佛教中国本土化的代表之作,它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其中也自然包括先秦道家经典之作《庄子》的思想。《庄子·内篇》与《坛经》都指向对现象世界的超越,追求有形肉身之上的精神自由与幸福,实现生命的升华。在实现这一目标的修身方法上,二书的表达虽有差异,但细察其思想,实有诸多契合、汇通之处,共同诠释了中国修身文化的智慧,对中国人精神面貌的塑造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庄子体道,通过“坐忘”“心斋”“见独”,达成“逍遥”“齐物”,与道为一;慧能修禅,通过“无念”“无相”“无住”,方可“识心见性”“顿悟成佛”,都为修身者提供了达成精神超越的道路。《庄子·内篇》与《坛经》的修身方法均围绕着心灵而展开,又超越于心灵,实现时空之外的永恒,入于“无己”“无功”“无名”的“三无”之境。前者通过“坐忘”使心灵摆脱形体与现实的束缚,后者通过“无念”使心灵远离在色身与法界中的妄念,是谓“无己”;前者通过“心斋”摒除心灵与智巧、欲求的纠纷,后者通过“无相”使心灵免于对外物、事功甚至佛法本身的迷执,是谓“无功”;前者通过“见独”使心灵进入与道合一的不可名之的空明之境,后者通过“无住”使心灵遁入不可言状的空寂之中,是谓“无名”。

首先谈“无己”,且用“坐忘”和“无念”来说明。

庄子在《大宗师》中关于“坐忘”的描述是这样的:“堕其肢体,黜其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意即不受现实中的形骸与智巧的束缚,忘却周围一切,实现与大道的同一,即达成现实的超越与精神的自由。远山先生说:“'堕肢体’仅谓养心重于养身,非谓毁身。”又解“坐忘”四句说:“前三句二分一总,均言自'逍’己德;末句'同于大通’,专言'遥’达彼道。”由“坐忘”观之,“离形去知”并非是要刻意去强调抛弃肉体与智力,其落脚点是突出人心灵在修身中的主体地位,转向心灵的主观体验才是体悟大道的关键,即“养心”。《大宗师》中有“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返复终始,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这亦可视作“坐忘”的诀窍,要以心灵而非“肝胆”“耳目”这些现实意义上的东西来领悟大道,即应主观体验而非直观察看。解开扰乱那些外界束缚,纯粹以心灵体验世界万物,与道相合,这也符合达成“逍遥”“齐物”的条件。

《逍遥游》形容菇射山上的神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这种浪漫的想象并非仅仅只是塑造一种无何有之乡来予以精神寄托,还是对心灵与万物、大道相合的体验的比喻描绘,而通过“坐忘”来摆脱形体与周围事物的束缚便可达到这种逍遥的状态,进入宁静而自由的境界之中,正如爱莲心所说:“'逍遥游’指的是心灵在任何一个想象的方向移动的绝对的自由,一种只有在达到了超越的境界或超验快乐的境界以后才可能的自由的水平。这种只有经过心灵转化才能得到的境界是一种心灵能够无拘无束地活动的境界,因为它不受任何特殊立场的局限性的拘束。”《齐物论》说:“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若是从个人的体验来理解,站在心灵的角度上去直接悟道,那么万物皆可是道,万物也就无所谓彼此、生死、贵贱了,道也就无处不在了,通过“坐忘”体道,也即是体悟万物;而若是仅仅站在现象之物的位置看世界,单单用肉身、智巧去观察和思量万物,是无法进入大道,实现解脱与超越的。

《坛经》中说禅宗无论顿渐,“皆立无念为宗”,可见“无念”在其修身方法中的重要性。“无念”并非不产生任何的念头,也不是想方设法地排除念头,因为“念念相续无有断绝”,刻意为之并非“无念”的正确行为,这种力图排除念头的念头本身就是一种执着,与文中所言的“于念而无念”之意相去甚远。方广锠先生说:“《坛经》主张'无念为宗’,所谓'无念’,不是要求修持者泯灭一切思想,惠能认为那是滞住于法相的错误认识,而是要求修持者'于念而不离念’,亦即任运法缘,而没有任何执着,甚至连'念’本身也不要执着。”“于念而无念”承认念头的存在与不断绝性,其真正的指向不在于要求你去将纷纷扰扰的意念清除干净,而是旨在强调心灵在境上的不染着,即是在世界万物上、在现象世界中不执着,故曰:“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如果失去了念头,反而会“无别处受生”,便是人的彻底消亡。

为什么不能在现象世界中起念呢?因为“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念,从此而生”,如果执着于现实中的种种,那么我们就会产生妄念、杂念,进而蒙蔽我们的心灵。彭富春先生在《论慧能》中说:“无念是对于念的否定。但这首先必须承认人是有念的。心的现实活动是念,心即念。因此,无念不能被理解为没有心灵的活动,如同石头和植物一样,或者如同人们所说的心如死灰。这是对于无念的极大的误解。人作为一个有生命的存在根本上也是一个具有心灵活动的存在,据此,人不可能为了达到心灵的无念而消除其心灵活动本身。”所以“无念”要破除的是我们在现象世界中的迷执,而应“识心见性”,在心灵上开发自性,远离现实中会产生的妄念,不执着,保持清净的自性。慧能的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也是强调“自性”的清净。清除妄念,把握真念,转向心灵的领悟,明晓“万法在自性”,方能使世人彻见“菩提般若之智”,自觉到“世人本自有之”的佛性,扫除心灵上的迷惘、妄念,“于自性中万法皆现”,“直了见性,顿悟成佛”。慧能的无相戒引导善知识归依“三身佛”,而“此三身佛,从自性上生”,也即是归依心灵,而非到现象世界中去“外觅三世如来”。“无念”去妄念而获真念,远离现实的是非、善恶标准,不执于万物,获得精神上的解放。

无论是“坐忘”还是“无念”的修身方法,《庄子·内篇》与《坛经》都将人的心灵放到了主导地位上,强调主观的体验,使心灵与万物通而为一,以大道或以自性取代现实的肉身来认知世间诸法,突出了在宇宙间的“我”作为个体与整体相合的概念,都希望超越现象世界的束缚,获得精神上的自由与解脱,这是人之为人的伟大追求。这个“我”就是最纯粹的我,实则就是我们未受蒙蔽的最纯真的心灵,合于大道或自性来体察万物,即是“吾丧我”,即是“明镜本清净”,也即是“无己”。

然后谈“无功”,且用“心斋”和“无相”来说明。

“心斋”出自《庄子·人间世》:“一若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在这里,庄子在强调“心”的基础上,又引入了“气”。曹础基先生说:“气其实不能听亦不能与外界接合,无声无虑,所以是虚的,虚就能接纳万物。但唯有道才能集结在空虚之中,因为道本身也是虚的。如果有物进入其中就不成为空虚了。这个虚就是心斋,虚才可能得道。”庄子仍然注重心灵本身,因为如果没有心灵,虚空之气也就无法发挥与外物相联系的桥梁作用,唯有心志专一,以心而非智巧来感应万物,自然而然,处于世而无动于世,摒除欲求与思虑,才能超越我们的心灵,进入包容万物的清虚之气中,如此我们生于尘世中而能摒除私见,进入空明的心境中,自由自如,实现既静又动的“坐驰”。通过“心”与“气”的内在体验,扫除智巧、思虑,进入“集虚”的道,忘乎一切,“以无翼飞”、“以无知知”,便能达到无现实羁绊的“逍遥”“齐物”的状态。

徐小跃先生曾在《禅与老庄》一书中指出,老庄有执弱破强、专注道境的偏颇,而慧能则把“不离不染”统一起来,真正做到内外透明,来去自由。这样的说法有待商酌,庄子明确指出“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逃避无用,人乃天地一蜉蝣,肉身与行迹并不能与世隔绝;而凭借“心斋”之法,我们可以实现“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的逍遥游,“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来去自如。逍遥游也即是心之游,是心灵与道、与天地万物合一的体验,摒弃“机心”、聆听“天籁”,“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道之通见:<庄子·内篇>哲学注》一书说:“一般都认为庄子是一个避世者,实际上庄子并不赞同宋荣子、列子这样的人。庄子要超越的是'我’、'己’、'功’构成的世界,当超越了有我、有己、有功的世界以后,依然可以赞同并支持社会的价值观,或者批评或逃避社会。而没有做到无我、无己、无功,讨好他人,讨好社会与逃避社会都与道之通见无关,都不是真正的个性或者社会性,因为他们不能使得个性和社会性有机地融合。”这种“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的超越,既是心在方外之遨游,也是心在方内之不动;既是心之游,也是无心之游。

《坛经》说:“外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是以无相为体。”这里的“相”即是现象世界与万物,而“以无相为体”,即是把“无相”作为本体,也就是我们的佛性,而我们远离现象世界的约束,回归于“性体清净”,自然就能彻见本心,“顿见真如本性”,从而悟出佛理。董群先生在《慧能与中国文化》中说:“'于相而离相’,和僧肇讲的'即物之自虚’一样,都是要从事物本身当下就认识其虚空之性,不是离物而讲虚空。无相,不是纯粹的离相,这种做法是消极的、出世的,应是即相而离相,就事相本身看到其虚性,就是离相了。”“无相”并非是让现实事物都消失不见,也不是我们封闭自己、与世隔绝,而是强调在我们与外界接触时,不应执着于种种表象,而“不见自色身中三世佛”;换言之,如果我们实现了内在超越,不再流转于生死轮回,我们也不会离于世间,即“于相而离相”,如来如去的真谛不在于我们去往了哪里,而是“不染万境,而常自在”,保持内心的空寂。

“无相”之重点不在于“相”之物,而在于我们的心灵,“无相”是一个拥抱清净、纯真的本体的过程,这既是现象的我走向自性的我,也是现象的世界走向自性的世界,“于自色身,归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千百亿化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当来圆满报身佛”。慧能认为,我们人人皆有“自性”,它藏于“色身”之中,只是因为迷误才遭蒙蔽,所以我们要向内看到“三世佛”,“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六组坛经解读》解“万法”说:“中国人传统意义上用这个词表示物质,而佛教的'万法’指由心所生的无数实相。因此,'法’可以指物,但通常意指'心念’或'概念’,即由心所造所执之物,亦即某一点实相,甚或实相本身。其词义可以是肯定的,也可以是否定的,依上下文而定。慧能使用的是肯定的意义,意指由心所生并由心所构成的不息的心念之河。”于回归清净本心的我而言,本体意义上的万物存在,即是因为我的存在,这里的万物之“相”,乃是以自由主体的“自性”所观之“相”,也即是不再迷执外物甚至佛法的“无相”。“迷人著法相”,单顾着向外求佛、求事功,“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不做到“一行三昧”、“行真心是”,那么也无济于事,“自性不归依,无所处”。所以我们要让心灵在内在超越的虚空中获得自由,同时也应在现实生活中不受缚于那些刻意为之的诸如枯坐等形式化的修行方式,“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去为坐,见本性不乱曰禅”,要以“心行”——在超越的“无相”中,心行之;在现实的“相”中,随心行。

无论是“心斋”还是“无相”的修行方法,《庄子·内篇》与《坛经》都围绕人的心灵下工夫,既关注于心灵内在的超越,同时也并不刻意追求和回避现实的种种困境;二书都表现出向往心灵净化与精神自由的倾向,同时也都强调在现象世界中的自然、坦然,不使自己陷入迷执之中。赞同也好,反对也罢,都只是从心而行,不刻意求或不求世俗意义上的好处,也不刻意求道或不求道、求佛或不求佛,乃至于忘乎大道、佛法的心境,方能使我们获得真正的宁静与自由,也即是入道、成佛。这便是“自适其适”,便是“自作自成”,也便是“无功”。

最后是“无名”,且用“见独”和“无住”来说明。

“见独”一词出现于《庄子·大宗师》:“吾犹告而守之,叁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生不死。”这是对体道的整个过程的描述,其中“见独”是在主观体验中见到独立、绝对的道,道在“朝彻”之境即清明的心灵中如朝阳般显现。通过忘掉世故、忘掉外物、忘掉自身而彻见清明之心,获得精神上的独立与自由,这其中也自然包括“坐忘”“心斋”之法,是对修身方法从宏观上所展开的进一步的说明。当我们获得个体真正的独立,即见到绝对的大道,便能超越现实经验中的时空之限制,入于不生不死的“撄宁”之境——这种不生不死即是在无常的现象世界中自然而然地、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宁静的心境,与永恒存在的道合一,本体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永恒之中。韩林合先生说:“至人生活于永恒之中,但这种永恒不同于肉体长生,甚至也不同于灵魂不死。因为无论是肉体长生还是灵魂不死均还是时间中的事件,而真正的永恒或者同于无时间性,或者至少是一种以无时间性为基础的状态。庄子所追求的是一种以无时间性为基础的状态。庄子所追求的是能够提供至福至乐、绝对安全、绝对自由等的永恒的状态,而非通常意义上的肉体长生、灵魂不死。”所谓心灵的逍遥之游,乃是心自游之,而非从心游之,心灵只是逍遥游的主体,而非逍遥游的目的,若以心灵为目的,那不过是未能做到“坐忘”“心斋”的时空之下的幻象之游。

《庄子·养生主》中的庖丁解牛之秘诀,在于“官知止而神欲行”,是“道”而非“技”,“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以至“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就“技”而言,不过仍是从现世意义而言的,并不能摆脱时空的限制;而从“道”而言,一切都是自然自得,也就无所谓“技”了。心自游之,乃是“见独”的超越之游,也即是“见独”之境,真人于此闻道而忘道,有心而无心,游而不游,不能以现实之名来评判和衡量;而从心游之,就同目无全牛、游刃有余的庖丁一般,精神遨游于大道之中,“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这乃是心自游之在现象世界的表现与结果,展开于万物的共性之中,并不能称之为目的。《齐物论》讲:“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诙诡谲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从道的角度看问题,万事万物都是齐同、相通的:心自游之的大道,乃是精神世界的“一”;从心游之的现象,乃是“一”之下的“成”与“毁”,它们都属于“一”的展开。庄子并未否认万物在现象世界的差异,“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也”,这是“分”的表象之异、名实之异;而庄子的真正用意则是指出“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这里的“同”并非是现象世界的同名同实,而是超出现象世界的大道之同。庄周梦蝶,言“周与胡蝶,则必有分”,这个“分”即是万物的联系与共性,在现实中它们表现为相对的或异或同,但在“见独”的大道境界中,则是绝对的齐一无别。所以“物化”既是现象世界的事物变迁,又是精神世界的物我同化,在“见独”中无所谓事物之名实与差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心自游之的逍遥游,也自然无所谓现实名义上的游或不游。

在《坛经》中,“无住”同“无念”与“无相”一样,也是重要的概念,同时它贯穿于“无念”“无相”之中,对二者起到补充和总结的作用。慧能“以无住为本”,即是说“无住”就是法性,是人本来的样子,“无住者,为人本性”。如果说“无念”“无相”是重要的修身方法,那么贯穿其中的“无住”则是二者共用之法,也可谓方法之方法,“于念而离念”“于相而离相”也是就“万境”中“无住”的不同角度而言的,即不为任何境界所动,保持内心的澄明空寂。人或受缚于“念”与“相”,而“无住”则是要摆脱心念与诸法的束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不被外念、外界所束缚,从而抛弃我执与法执,承认世事无常,不拘泥于现象世界的变迁,“识自本心,是见本性”,以“自性”察之,体悟人的清净本心,方可获得自由。慧能认为,人在本性上并无差别,众生皆佛,一旦“悟人顿修”,“悟即元无差别”,在佛性的角度上,众生皆是平等无别的。我曾读过一篇《慧能禅与庄子关于“自由”思想之比较研究》的文章,其中写道:“慧能禅的'无住’,应该是无念、无相的最后总结。因为'无住’,所以延绵不滞,不落实处,所以能够虚空万物。”所以“自性”即空,“法身等佛”,心灵遁入空明洞彻之中,“万象参罗,一时皆现”,万物可以存在其中,也可以是一片空寂,不能以现实之名来将其定义。

方立天先生说:“清净是无形相,如果以净为相,把自性当作一种可以追求的具有形相的对象,就是一种执著,也就失去了清净性。由此也可知,所谓空寂性,就是确认自性是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形无相的非物质的心灵体性,是主体的一种价值判断,众生如果认为自性是有生灭、有来去、有形相的实物,那就是一种执著、一种邪见。”“无住”是从现象世界开启到“自性”之门的钥匙,而“自性”既然是空,则其也本“无住”。未见“自性”之前,迷误之人“只为云覆盖,上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星辰”,如何使“智慧常明”呢?慧能言,“心在住,即通流住,即被缚”,即是说心停止,道的通达流动就停止了,就会被束缚。反而推之,我们不仅不能刻意去想着消灭全部的心念,而要使心自己流动;换言之,修行者不应刻意去想着让心如何动,也不可克制使心不动,而是任其自然、率心而动——这种动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发生的。慧能说:“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言慧定别。慧定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这就是“定慧等”,意即作为主体之境界的“定”与作为主体之功能的“慧”互为体用,没有分别,“名即有二,体无两般”,它不以“不动”为“定”,也不以“动”为“定”,无法以普遍意义上的名实之称来对待,其从心灵主体来悟得“无住”的空明之境,“一悟即至佛地”,这是本体的独立之行,是心灵的自然运动,这种超越的动“不住”于“心”,不能以任何名实上的意义来予以其时空下动与不动的限制。

无论是《庄子·内篇》中的“见独”还是《坛经》中的“无住”,都是对前面修身方法的补充,它们有机结合为一个整体过程:从“坐忘”“心斋”而达“见独”示之,方可见绝对之道;“无住”则贯穿“无念”“无相”之中,是整个佛法的关键所在。二书都展现了心灵在大道或自性中的动态画面,但这种动态是超越于时空概念的动态,是“见独”之游、是“无住”之动,不能以名实意义来界定这种动,其可以是游之游、动之动,亦可谓之不游之游、不动之动。心灵是游与动的主体,但心灵并不是目的与结果,这种游与动是独立的,是人在悟道或成佛即实现精神自由以后的同“道”、同“佛”之间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徜徉于空明、清净之境,实现自由与解脱,获得恬静与幸福,这是不能以时空、事件下的名、实来定义的,可谓“意之所随”,可谓“西方去此不远”,也可谓“无名”。

《庄子·内篇》与《坛经》的修身方法均围绕着心灵而展开,净化心灵而不执着于心灵,并最终实现对它的超越,实现精神的自由与宁静,入于“无己”“无功”“无名”的“三无”之境,这是一种超越时空限制的与万物合一的永恒,修身者于此不生不死。《庄子·内篇》由“坐忘”“心斋”“见独”的主观体验而闻道,实现“逍遥”“齐物”;《坛经》将“无念”“无相”“无住”践行于日常之中,“识心见性”“顿悟成佛”,参悟佛理而成佛。《庄子·内篇》通过“坐忘”使心灵摆脱形体与现实的束缚,《坛经》通过“无念”使心灵远离在色身与法界中的妄念,是谓“无己”;《庄子·内篇》通过“心斋”摒除心灵与智巧、欲求的纠纷,《坛经》通过“无相”使心灵免于对外物、事功甚至佛法本身的迷执,是谓“无功”;《庄子·内篇》通过“见独”从宏观把握体道过程,使心灵进入与道合一的不可名之的空明之境,《坛经》通过“无住”贯穿整个参禅过程,使心灵遁入不可言状的空寂之中,是谓“无名”。心灵的“三无”之境,使我们由有限入于无限,实现超越的永恒。

以上就是我此次分享的内容。我自认为有诸多不足,如:①太过机械地将“坐忘”“无念”、“心斋”“无相”、“见独”“无住”分成三部分来相对应,实则应该是交融互补的。②引用了很多人的观点,却并不见得很好地消化吸收了,一些地方仍然感到模糊困惑,也并没有解释得很清楚。③这番“臆说”并不符合做学问的方式,也不合乎所谓“官科”的一些规范,仍然在学术的殿堂外徘徊,未能真正进入为学的境地之中。鉴于能力有限,此次的呈现只能到这种程度,希望在将来的求学过程中能有所进步,也感谢大家的包容,感谢远山道场给了我一个交流和反省的平台。我也会继续阅读远山先生和各类庄学的书籍,以解答自己的疑问。

感谢远山先生和管理员老师们提供的机会,也感谢群里老师们的聆听,祝大家夜梦吉祥!

(2021年11月6日分享于远山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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