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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月亮   最高兴的还是中秋的晚上，我们会在小院子中间摆一张小圆桌，大人们围着桌子坐在一起赏月、闲聊，孩子们玩灯笼，最后就是分吃月饼，老规矩，每人一个。月饼是厂里发的，每个家庭一份，就是那种四个一筒，纸包装的，冰糖豆沙馅，年年如此。 一城最爱吃这种月饼，父母疼他，总是两人分一个，然后让一个给他，他一口气把两个吃光，大人们都笑他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个年头，孩子们都没什么零食可吃，嘴都特别馋，我也不例外，只是女孩子害羞，收敛一点而已。    有一年中秋节，一城在厂里捣蛋，把一个玻璃窗打破了，被厂保卫室罚款3元，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他父母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元钱。一城的父亲气得火冒三丈，拿起棍子把他暴打了一顿，还罚他那个中秋节不能吃月饼。我心疼一城，就把自己的那个月饼藏了起来，等到夜深，大人们都睡去了，我悄悄地爬到一城的窗前，轻轻的敲了三下——这是我们平时用惯了的暗号，一城知道是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我把那个月饼递了进去，轻声说：“一城哥，这是给你的，快点吃。”一城二话没说，一手接了进去，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才想起问我：“你的月饼给了我了，你吃什么?” “我早吃过了。”我连忙把早就想好的谎话脱口而出。 从那一年开始，每逢中秋节，我都只吃半个月饼，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把另外一半给一城，说太腻了，我吃不完一个。就这样，每年一个谎言，半个月饼，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转眼间，一城要到省城上大学了，那是一所大名鼎鼎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整个厂区都沸腾了，他一下子成了万人景仰的人物。一城离家上学的那一天，我亲自送他上火车，千叮万嘱到了学校后一定要给我写信，他答应着说一定会的。 发车的铃声响了。 “回去的路上，你要小心点！”一城说。 “嗯！你路上要注意安全！”我说。 “傻丫头，火车最安全了，回去吧！”一城笑着说。 “记得到了给我写信。”我还是怕他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知道了！你一路都说了几十遍了，我耳朵都听到起茧了。” 火车启动了，慢慢，慢慢的走远。我转过身，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苦楚。  一城走后不到一个月左右就是中秋节，我想要让他吃上最爱吃的冰糖豆沙月饼，跑去邮局一打听，邮政员说这样寄过去起码得一个星期，就算路上没被压粉碎，也早发霉了。我绞尽脑汁还是无计可施，于是决定在中秋前的一个周末，自己坐火车走一趟。我循着一城信上的地址，几经周转，到了他的学校找到了他。 “你怎么跑来了?”一城一见到我惊讶不已。 “我来给你送月饼，顺便到省城长长见识呀！”我得意地说。 “傻丫头！你就为了这个坐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呀？你父母知道吗？” “不知道，我骗他们说学校补课。” “马上就高考了，别人都争分夺秒的复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他习惯性地像兄长般责备我说。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拿着！”我从包里拿出一筒月饼递给他。 “要是上不了大学，我看你怎么向大家交待，你的奋斗目标不是在磷肥厂呆一辈子吧？”他真生气了，推开了我的手。 “真不耽误，我的一城哥，我向你保证，明年我来这里做你的师妹。”我撒起娇来。 “好！明年这个时候你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迎新日，我亲自到火车站接你，并且请你吃顿大餐向你赔不是！” “大餐就免了吧，我现在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带我吃个小餐，晚上送我到火车站吧！”我把月饼塞到他手上。他无奈地摇着头，领我向学校食堂走去。 中秋节那天晚上，我给一城写信，问他那里的月亮跟我们家里的有什么不一样，他回信说：“傻丫头！天上还能有第二个月亮呀?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没什么不一样。” 第二年，我如愿考上了一城所读的大学，成了他的师妹。一城信守承诺，亲自到火车站来接我，只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来，手牵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孩，我的师姐，他的女朋友。一路上，一城包办了所有行李，也带我到一家颇体面的餐馆吃了饭。入学不久，又到了中秋节，我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一城最爱吃的冰糖豆沙月饼去找他，他的舍友说他出去了，留了口信今晚不回来，我只好托这位舍友把月饼转交给他。 一个人走到操场上，明月当空，凉风习习，我才知道异乡的月亮分外的圆，分外的亮，只是人会孤单，会寂寞，会想哭。 大二的中秋节，我千方百计才让人托长途车司机从家乡带来一筒冰糖豆沙月饼，去找一城，依然是只能托他舍友转交给他。同样的操场，同样的圆月，同样的心情，同样想哭。 大三的中秋节，没有了冰糖豆沙月饼，我依然只身一人走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孤单，但不再想哭。走累了，一个人在观众台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 隐约中，听到有人在争吵。 “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们真的不适合。”女的说。 “不适合当初我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呢？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说出来呀，我改，还不行吗?”男的说。 “感觉是会变的，当初感觉好，不等于永远感觉好，一起久了，互相了解了，才知道真的不适合。” “我依然感觉你很适合我，为了你，我可以倾其所有。”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我感觉你真的不适合我，跟你在一起，我再也没有了爱的感觉，我骗不了我自己。”女的说完，哭着走了。男的留在原地，仰天大叫，声音撕心裂肺。 这把声音太熟悉了，我早就听出是一城，我走了过去，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泪如雨注，很久，很久。 “一城哥。”待他稍微平静时，我才开口说。 他转过身，月光下，表情很是诧异，却说不出话来。 “刚才，我都听到了，你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了。”我说。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个人无聊，出来走走。”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我真爱她，很深！很深！” “我知道！” 很久以后的一天，一城来找我，我欣喜若狂，穿着拖鞋就跑下楼去。一城见到我，高兴地说：“特大喜事！快，快去换个衣服，跟我一起庆祝去！” 我赶紧又跑回宿舍里换衣服，淡淡地化了妆，舍友们问我是不是佳人有约，我说：“不是佳人，是绝世佳人！” 再见到我，一城细细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说：“傻丫头其实挺漂亮的嘛，十足一小美人。” “这么多年你眼睛长头顶上了，现在才发现。”我嘟着嘴嗔道。 “看把你臭美得！跟你说正经的，我被美国一所大学录取了，从此你在美国有一哥了。”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要出国？” “刚刚收到录取函，失恋后就发誓要离开这伤心地，越远越好，所以考了托福。” 一城去美国那一天，我又亲自送他到机场，还是嘱咐他到了那边要给我写信，他依然说一定。 临走时，一城问我恋爱了没有，我摇摇头。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又漂亮，又会体贴人，多好啊！肯定很多人喜欢你！”我腼腆地冲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他，说：“领带，送给你的，记得到了那边给我写信。” 一城点点头，转身就走了，我看着他徐徐步入禁区，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缓缓转过身，泪流满面，“是啊！我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后来的每个中秋节，我都会买回一筒冰糖豆沙月饼，举杯对月，可是，大洋彼岸的一城，和我相隔着十二个时区，我看到月亮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太阳。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可是我们却无法在同一时间看见，我们见到的月亮，原来真的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文：不老 编辑：写意 图片：网络 煮·酒·胡·同 胡同里煮酒，论天下，览古今， 品人生，也谈风月。 无意曲高，拒绝低俗，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以会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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