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把故宫的《二十四史》借给老蒋

马衡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蒋介石想看乾隆武英殿版本的《二十四史》，他亲笔给马衡写了一张借条，命秘书陈布雷去找马衡借书。

 

《二十四史》历来是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鉴往知来、治国安邦的镜鉴。蒋介石身处抗战艰困时期，自然想到要从古代历史中寻求教益。

 

马衡拿到蒋介石的借条，要陈布雷在条子上面签上“在一个月内归还”的保证，气得陈布雷掉头就走。

 

陈布雷在蒋介石面前发牢骚说：“这《二十四史》是一个月内能看完的书吗？这不是存心刁难我们吗？”

 

蒋介石苦笑着说：“哪里是刁难啊，就是明摆着不借给我嘛。”

 

这马衡何许人也，竟敢如此牛气？

 

马衡（1881—1955），浙江宁波鄞县人氏。马家是鄞县世家，书香传承。他十九岁时与弟弟马鉴参加县试、府试、院试考取了秀才，因受新思潮影响，兄弟俩放弃了第二年乡试的机会，考入上海南洋公学。马衡后来被上海早期的工商巨子叶澄衷看中，娶了叶家二小姐叶薇卿，成了叶家的东床快婿。结婚后，马衡在岳父的公司当挂名董事，即便不上班，也可每年领6000大洋的干薪。有了这笔资金保障，喜爱金石的马衡，闲来总是沉湎于经史研习，终日与碑拓善本为伍。

 

资本雄厚的叶家，在上海江湾有自己的跑马场，叶家弟兄都去那里骑马，马衡便是在那儿练就了一身马术。

 

二哥马裕藻任北京大学国文系主任时，为网罗人才，召四弟马衡到北大做国文系讲师。当时无人知道他在金石学上的深厚造诣，看他骑术不错，于是聘请他担任马术教练，专门教学生骑马。马衡放弃高薪去做月薪仅一百二十银洋的北大教授，在叶家二小姐的妻子眼里，简直不可理喻，妻子揶揄他说：“又不是什么银行行长，你这破教授有什么可当的？”

 

一年后，北大才知道这位马术高明的人居然是金石大家，遂请他出任“国学门导师”。马衡这才把全家接到了北京，挂名董事的薪水改由妻子接着领，否则仅仅靠马衡当教师的那点薪水，是根本不够用的。

 

马衡初进北大时，因考古学刚刚兴起，在蔡元培的支持下，北大专门设立了考古学研究室，后又成立了考古学会，均由马衡领衔主持并担任学会主席。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马衡以国内顶级金石学家的地位，当选为理事兼古物馆副馆长，共同参与博物院的筹建以及文物的清点、整理等工作。

 

1927年，首任西泠印社社长吴昌硕先生逝世，马衡以他卓越的学术成就和艺术水准，众望所归，被一致推举为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虽然他主要在北京工作，但遥领社职二十多年，直至逝世。

 

1933年，首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易培基，被人诬告盗窃故宫文物，愤然辞去院长之职。

 

随即，马衡被国民政府召至南京，家里人送他去车站。那年马衡母亲刚刚去世，按照儒家礼仪，马衡很长时间没有刮胡子了，那天他身穿灰布大褂，鞋子上还镶着一圈白边。到了南京，马衡在小旅馆住下，不知道国民政府召集他来有什么事情。

 

后来方才知道，经中央委员会一致推荐，他已经被列为新的故宫博物院院长人选。早年他在上海就有“中国金石第一人”的美誉，此次国民党元老吴稚晖、于右任一致推举他担任院长。一直觉得做学问比做官重要的马衡听到消息后并不高兴，不断推辞，大家也再三劝说。直到蒋介石发话说：“我看大家一致推举，马先生就不必过谦了吧。”马衡这才应承下来。

 

很快，各大报纸刊登了这一消息。大儿子马文冲回忆说：“从南京回来，接站的人就成群结队了，当时故宫博物院院长级别很高，和五院的行政级别一样，算是国民政府的大官。火车站有人挂起了横幅，欢迎马衡归来。”十几岁的马文冲根本没法挤上前去接近父亲。

 

担任院长的马衡还是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但在妻子面前腰杆可以稍微挺直些了。马文冲记得父亲光月工资就有1360大洋，进出有汽车接送。“母亲在父亲当大学教授时，总和他吵架，因为那时候教授常常领不到月薪。”母亲说父亲只管“天外的事”，家里的事却一点不管，马衡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他心目中，做学问才最重要，否则也不会放弃上海的豪华生活到北京来了。

 

从1934年正式接任故宫博物院院长以来，马衡兢兢业业，把故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其后适逢抗战，为确保大量珍稀文物免遭兵灾，他主持了故宫珍品的南迁西运，历尽艰辛，保得古物完好无损，可谓功绩卓著。其所以能做成这副景象，与他铁面无私的性格是分不开的。甚至就连老蒋借书，他竟然也是不讲情面。

 

蒋介石这人，看相貌很凶，但骨子里到底是个讲道理的人物，被马衡拒绝后，苦笑一下也就罢了。

 

三天后，马衡给陈布雷送来一部由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影印的“百衲本”民国新版《二十四史》，说：“蒋先生要的书我给您送来了。”

 

陈布雷气得两眼直翻，反问说：“马先生，蒋公要的是这个吗？”

 

马衡直来直去地回答说：“蒋先生要是看书，就是这个。蒋先生要是别有图谋，那就是盯上那个乾隆武英殿版本的《二十四史》了。”

 

陈布雷这位笔下生花，文坛老手何尝被人顶成这样过，当时竟被抢白得张嘴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有小人在蒋介石面前搬弄是非，说马衡坏话，欲恶意中伤，取而代之。

 

但蒋介石决然地说：“故宫文物，只可讬马衡。国宝由他保管，国人放心。”

 

终民国在大陆时期，故宫博物院院长一直由马衡担任，从不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