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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常国 | ​我的老师之梦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1-12-03




我的老师之梦 




文/盛常国 

1975年冬季,年仅13岁的我,因家庭贫困,连期末考试也未参加,被迫辍学。从此后,与大人们一起,每天早晨太阳露脸就到地头,晚上太阳钻进西山就放工回家,参加的是永远载入中国农村史的“农业学大寨“。

没几天,又投入了挖掘长达10公里的农业渠工程。那渠正好绕着村前过,瘦弱的我,挑着二大筐泥土在工地上踉跄行走着,无法数清一天到晚10几个小时中挑了多少趟。晚上一看肩红肿了,内衣被血污染红,并牢牢沾在肩肉上,撕裂的疼痛叫哭声,在破烂不堪的小屋中阵阵哀嚎。两条小腿肿胀、疼酸一齐附身,脚底的血泡,也看不清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也就是这样的冬季,紧挨着又一个春季,却是我家断粮的最难关键,从小营养不良的我,在饥寒交迫中还得去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至今也难以想象我是怎样度过这样的每一天。

在春耕大忙季节,又得紧张繁重劳动,与苦役般无异。到了夏收夏种时,总是在凌晨1点钟就要到田头割稻,到了早上8点时收工。可虽然收工了,由于我家当时还有7口人,那笨重的水淋淋的稻草分配,起码有好几千斤。哥哥进了国营厂工作后自立门户,很少有时间顾家。二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又幼小,父亲是“睁眼瞎”,母亲是体弱的聋哑人,而又同样体弱多病的我,成为家庭的主要劳力。所以将这些分配的烂稻草,必须深一脚浅一脚从烂泥地背到河边去凉晒,得花上好几个小时。还有那可恶的毛骨悚然的数10条蚂蝗叮咬的双腿,早已腿无完肤。刚几天时就哭,后来欲哭无泪。我想,那是命该如此!

尽管在如此的生活残酷折磨中,我不忘挤时间看书,有时将书包背到田头,趁社员们一起休息半小时之机,就去读自己本该在学校里念完的课本内容。有不少社员问我,为什么这样喜欢读书,我强忍着心里的泪水不以回答。

1976年9月,家庭并没有因为我参加劳动,而改变一点点面貌。我终于明白“只有读好书,才能救自己”的这一道理,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甚至将我赶出家门的威吓,我自借2元5角报名费,决心要重新走进学校。村里的许多人都认为读书有啥用,无法明白我会如此酷爱读书。有一次放工回来,社员们听说我过几天要读书去了,就一路追问我这样那样,有人甚至说:“你到学校去读书有什么用?今后又不能当饭吃。”与我父亲一样的口气:“农民永远是农民”。我实在压抑不住大声地说:“读书怎么会没用?将来我的落码去学校当一名老师”。此言一出,生产队员们哈哈大笑。这“的落码”,是奉化地区方言音,意思是“最起码。”他们笑我当老师是一个空洞的梦想而已,就像一个丑陋的穷光蛋,却想把美女娶亲那样好笑。但那时农村还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我看到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农民家庭出身。就拿后来我上初中时来说吧,二节作文课,几百字的作文,我在半节课后就完成了。当初老师看到我静静坐着,认为我不会作文了,后来一看我的作文,非常兴奋地把作文抄写在黑板上。当然,在老师要向同学们讲解我的作文之前,他一定要同我商量好作文中心思想怎么说。

这次我终于走进了学校,同样受到了低一级同学们热烈欢迎。不久文革结束,我也很顺利地升入初中,那时父亲已不再承担我任何一分钱的学习费用(其实他也没钱啊)。我没去怪他,自己拾破烂筹集下一学期的书学费。但几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高中时,被生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父亲,当初好言相劝我也没用,后来发狠般地将我的书包扔进了门前的污水沟里,扬言说如果我去读书,他就不想活了。

我爱我的父母,虽然他们没有给我太多的幸福感,但给了我的生命,哺育了我长大,我只有孝顺二字才可回报他们。再说,子不嫌父母丑,不笑父母贫,这是做子女的最起码道德观。失去这一道德观,即使美貌倾城,富可敌国,也只钉在耻辱柱上,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里,决不会让你一点点玷污。我明白他们的辛苦和无奈,而那时书学费飞涨到每学期25元,那对我来说与天文数字无啥差别。我再也无能为力,只好选择了结束我的学生时代。而全国教育体制的大改革,也在逐渐淘汰民办教师的这一特殊教师队伍。我的那个曾经梦想上大学,并且最起码当一名老师的愿望,也同时化为泡影,再次与社员们早出晚归参加生产劳动。然而并不十分理解我的社员们,总是以“的落码老师”称呼我。连生产队长指派我干什么活时说:“的落码老师,你干**事情。” 

到了20岁那年,我从爱好读文学名著的基础上,喜欢上文学写作。我想把有生的酸甜苦辣用文字表达出来。最大的希望就是走上文学道路了,也许有可能有学校聘请我成为一名代课老师。树立这一雄心壮志后,我在劳动之余,就是看书写作。口袋里有了几块钱就去买文学著作。但一年又一年过去,每月10篇的小说、散文寄出,总是先后被一一退稿。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在文学上已奋斗了10年,不少亲朋好友,从热情支持到冷嘲热讽,有一位很友好的老同学干脆说,如果我有文章刊登了,他就叫我为老师。他的话并没有让我反感,反而更加给了我走上文学道路的动力。

为此,我即使到田间劳动,也跨着书包笔记本。有了好的灵感主题,就马上记下来,晚上在灯下写成一个文章。但更不幸的事又无情的压在我的身上,本来身体虚弱的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行动艰难起来。曾经与我患难与共五六年的妻子也忧心忡忡,她的理由是,连贫困也改变不了的男人,又有什么能力去追求老师之梦?

无奈之下,我放下了书生气的架子,在村菜场边摆起了修鞋摊。在无生意时,还是看书,在膝盖上写作。妻子为我酷爱文学而深深感动,她开始支持我写作,当起了第一位读者,为我买邮票,寄送稿件。我也将修鞋车,组装成一辆有4个轮子的推车。车上钉着一块报纸大小的木板。我在这木板上不断地写作。但直到2001年,已在文学上苦苦奋斗了20年,写下了约有200万字的稿件,却没有一篇被变成铅字,我的内心真如万箭穿过。20年啊,人生又有多少个20年呢?到了第二年,终于在省内外发表小文章了。特别是在宁波一家报纸上,发表的影视评论最多。这一年我参加了一家报纸的征文,被评为二等奖,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2003年,我在一家报纸上发表的新闻稿件30篇左右,被评为积极通讯员。一个在省外发表的散文,被奉化文联评为三等奖。2004年,参加宁波一家报纸的征文中,获得一等奖,另外还有几家报社的奖励。

诸多的荣誉,接踵而来,引起了省内多家报纸的关注。先后将我身残志不残的修鞋匠,以专版报道。2005年,我被奉化市政府评为“十佳杰出残疾人”。同年底,一家电视台花3个月时间,跟踪拍摄了我日常生活中的劳动、写作镜头。这个《修鞋匠的文学梦》纪录片,被评为宁波级一等奖。在奉化市文联同志的热情支持下,我终于领到了梦寐以求20多年的作家证。后来,我又参加了一次次征文大赛,大多获奖。2008年,我又艰难地学会电脑上写作及微博等,努力想做一名紧跟时代节奏的人。但像我这样行动不便的,又无文化功底的贫困之人,即使还有民办教师体制,也非常难以符合教师岗位条件,真的难上加难。但心中只要有追求的梦,努力不懈,奋斗不止,相信一切的追不到的梦,也有精彩的人生。当然,我也有过能过一次三尺讲台瘾的机会。有一位中学语文老师,向我要了一大堆退稿,分发给全班同学,同学们都说很想见见我。这位老师就要求我给学生们上一堂文学课,但被我婉拒了。因为,那时的我,一篇文章都没发表过,拿什么资格去上文学课呀?

的落码老师,这一绰号至今还有很多村民叫我。可我很像有阿Q精神,对带有“老师”二个音符,在我的心中,总会演奏起激动的琴声。

这是我的老师之梦,40多年过去了,可我根本没一次走上过三尺讲台。尽管当地有不少文学友人、导师、新闻记者,总称我为:“盛老师。”但我听着心里总是在酸溜溜中,又带有甜蜜蜜的。

现在已白发绕头的我,还是想着当一名学校老师多好,这样,可以实现了我奋斗了40余年的老师之梦,哪怕一生清贫,我也心甘情愿。

作者简介

常国  

盛常国,男,1962年12月出生于浙江奉化一贫困农家。1979年初中毕业。19813月写作尝试,距今共被采用散文小说诗歌评论新闻等400余篇,共获一二三等奖文章10余项。其中《给我写作力量》获《宁波广播电视周报》征文一等奖,《乘轮船》获《文学港》杂志征文一等奖,《修鞋》获省第七届故事大赛一等奖,《慈孝是家之本国之魂》获宁波慈孝文化节十佳征文奖,《岳母大人,您的大爱如海》获全国十佳书信奖。2018年与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等人一起,入选浙江文艺出版社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四十年四十人》一书人物之一。现为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奉化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编辑/摄影:叶寒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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