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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舟|作为凡人的孔子|我读《论语》12——闲着读点书系列

 木舟u2497sll0j 2021-12-03

作为凡人的孔子

孔子办私学,弟子弥众,在当时及后世,影响日重。特别是随着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为汉武帝所采纳,使儒学成为中国社会正统思想,影响长达二千多年。在古代即被尊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是当时社会上的最博学者之一,被后世统治者尊为孔圣人、至圣先师、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万世师表等。在常人印象中,孔子是一圣人、超人的形象,并且一提“夫子”,还会联想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貌,为当下追求个性自由的思潮不合,被当下年轻人不喜。

其实,细读《论语》,以上“天纵之圣”本来就是孔子所认为不存在的;(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之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论语·述而第七》“天之木铎”也是其他人(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第三》)言语里的孔子;至于“战战兢兢”说,是孔子的学生曾参自述而已(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论语·泰伯第八》)。只有“万世师表”可以确称,亦不过是后世为尊师重教而刻意称之而已。在《论语》孔子与弟子们的对话中,我们其实可以发现作为凡人的孔子。

孔子妄言

有一次在教学活动中,宰我问道:“三年的居丧守孝,是不是太久了呀。作为君子三年不参加礼仪活动,礼一定会生疏的;三年不加以练习音乐,音乐也会忘记吧。经年的陈粮吃尽,新谷即将登场,一季一换的打火木已经轮了一圈,(守孝)一年也就差不多了吧。”

大约对于弟子的提问,孔子事先没有想到。

答道:“吃着粮食,穿着锦衣,你安心吗?”

背后意是你的亲人这时候可就吃不到、穿不着了。

没想到宰我有点没心没肺,直接回答:“安心。”

面对这样的回答,孔子直接发火了:“你安心?那就做好了(何必问我以学道)”,并且补充道:“君子在守孝时,吃饭没有味道,听音乐也不会快乐,日常起居不会安心,所以才不做这些。至于你既然安心,做就是。”

宰我大概听出了老师的愤怒,就走了出去。

但孔子不依不挠,对着宰我的背影,说道:“宰我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仁爱呀。儿女生下三年后才脱离父母亲的怀抱,这个三年的丧制,是天下人都要遵守的规则。宰我难道就没有父母亲三年的怀抱之护吗?”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论语·阳货第十七》

按照李泽厚的说法,孔子在此将三年之丧的“礼”建立在心理情感原则的基础上,是一大创建。但就从上面对话中分析,其实孔子是在妄言。

首先,三年之丧,并非当时天下之通丧。丧礼,原本是殷商之礼,即使在西周得到周公的改良,最多在当时居于中原大国晋、齐、鲁、卫、宋、郑、陈等国通行,而北方的燕、胡,南方的楚、越,西方的秦,东方的夷,就未必遵循此礼。孔子似乎被宰我气混了头,随口而妄言。

其次,就孔子自身经历来说,也没有完全按照“三年之丧”的礼。据钱穆《论语新解》所附孔子年表记载,鲁昭公七年,孔子年十七,母颜征在卒。鲁昭公九年,孔子年十九岁,娶宋人丌官氏为妻。鲁昭公十年,孔子年二十岁,生子孔鲤。从这个年表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从母亲去世到娶妻,间隔不过两年,亦未遵守“三年之丧”。

宰我还是“胆小”,没敢拿这事刺激老师。

孔子发誓

孔子周游列国期间,在卫国居住的时间最长。当时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因素有淫名,为当时士人所不齿。而南子见宠,她想要结识孔子,也许是孔子想通过南子获得在卫国出仕的机会,于是就去见了。

当孔子拜会了南子归来,大弟子子路很不高兴。

孔子被逼的没有办法,就对天发誓说:“如果我做了坏事,老天会惩罚我!老天会惩罚我的。”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誓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第六》

从这段对话中我们可见孔子生动活泼的一面,和我们现代人很像,有些事情对于亲近之人没有办法解释,也解释不清,甚至有可能越解释越乱,怎么办?对天发誓,以示清白。

孔子也抱怨

年过半百的孔子在鲁国隳三都行动失败后,由于得罪了当时鲁国实际掌权的三桓家族,无奈开始周游列国,希望自己的政治主张能够得到其他诸侯国君王的赏识。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卫国不见用,困于陈蔡,甚至几度绝粮,连最为忠诚跟随的大弟子子路也有了“君子亦有穷乎?”(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第十五》)的疑问。可见孔子之困。

知道自己的政治主张得不到见用的孔子也会有抱怨。

也有“欲居九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感叹。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第九》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论语·公冶长第十五》

但孔子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像道家那些隐士一样隐居、不问世事,这些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其实就是在面对困境前的一种牢骚话罢了。由孔子始,这倒成为了儒家忧国忧民但不见用士人的常用方式。到了北宋,一次夜饮归来的东坡居士,亦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叹。当然,孔子亦未去九夷,东坡也没有寄余生于江海,他们的抱怨,至多就是一种不满世俗、向往自由的心声而已。

孔子的自嘲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有这样一个故事。

这一年,应该是公元前四九二年,六十岁的孔子,坐着颠颠簸簸的马车,前往郑国,不料在路上和他的学生走散了。

他独自站在郭城的东门外等候。

弟子们找不到他。于是有个郑国人跟子贡说,东门外站着一个人,脑门像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产,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上半身倒有点圣人气象,但下半身却像丧家狗,垂头丧气。

按照郑国人的描述,弟子们很快找到了孔子。

子贡把那个郑国人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孔子,孔子不以为忤,反而平静地说,至于前面的形象,并不重要。至于说我是一个丧家之狗,真被他说中了,我就是那个丧家狗呀,丧家狗呀!

在这个故事里,孔子只承认自己是丧家狗。

孔子绝望于自己的祖国,惶惶然游遍诸侯,但一无所获,徒留浮海居夷之叹。虽然有一批弟子生死跟随,但自己的理想、功业眼看着在这一生将不可能实现。家在何处?失望的孔子应该也会常常自问。最后还是在弟子冉求的帮助下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鲁国,但那里就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任何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人,都是丧家狗。这也许是自孔子始,知识分子的宿命。孔子的自嘲,只不过是说出了这个普遍规律而已。

读《论语》,常常感觉不是在阅读一本书,而是在读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喜有怒,在道之不行时也会幽默一下,自嘲、抱怨一下。在和弟子们交流时,也会偶尔妄言、对天发个誓等。有时感觉,我们没有必要如宋明理学家那般将孔子神化,作为一个人,孔子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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