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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和班固的分歧

 紫微o太微o天市 2021-12-04

来源:北京晚报

2021-12-04 10:32

  《〈史记〉与〈汉书〉:中国文化的晴雨表》

[日]大木康著 田访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作者:刘奈

  唐代在编撰《隋书·经籍志》时,将唐初收藏于宫中的书籍大致分为经、史、子、集和佛经、道经,一般认为,中国传统的图书分类法就是自《隋书·经籍志》后形成的。《隋书·经籍志》中排在史部最开头的书目就是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这两部史书开启了中国历史记载的模式范本,在日本学者大木康的眼中,《史记》和《汉书》就像相扑中的东、西两位横纲,永远代表着这一领域的最高峰,无论时代如何变化,二者只有东横纲和西横纲的差别。至于说《史记》和《汉书》哪一个是东横纲?这与中国不同时代的学术思潮有着直接的关系,通过对此的研究,可以了解中国各个时期的文化氛围。

  日本学者大木康就《史记》与《汉书》背后的差异以及在历史上各个时代所代表的文化思潮进行深入研究。《〈史记〉与〈汉书〉中国文化的晴雨表》正是在二者的比较中展开中国史学文化的发展。在日本这两本著作虽然都被认为是中国历史的经典作品,但是与中国一样,《史记》的光芒远远盖过《汉书》。这两部书在比较中究竟给中国文化、中国史学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学者大木康通过在历史的时间轴上的两者互相比较,探索两部作品在两国评价中的共性。

  《史记》与《汉书》最大的不同还要从它们的根本性质上来看——一个是通史著作,一个是断代史著作。司马迁的《史记》记录了上古到汉武帝统治时期的历史,而《汉书》本来也是沿着这个思路,想写《史记》之后到当下的历史。不过,班彪续写《史记》的想法并没有被儿子班固继承,班固则以另一种思路,书写了西汉一个朝代的历史。编辑思路的改变也导致了看待历史方式的巨大分歧。对于通史的《史记》来说,无论是项羽还是吕后,不一定非得是帝王才能被写进本纪中,只要是一个时代脉动的中心人物就能够收入进本纪中。而《汉书》作为断代史,能够进入本纪的只有本王朝的皇帝,只有皇帝的存在才能证实朝代的延续,因此皇帝在断代史中成为了本位,这让历史的视角和价值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司马迁的《史记》记述了各个王朝的兴衰,在各种事迹中讲述历史循环的规律,同时也预示着现在生活的朝代也会走向灭亡的可能,这种以史为鉴的价值核心让《史记》不仅仅是一本人物事迹簿,更是一本中国人政治智慧的经典集。因为是通史题材,写作者需要站在更高的维度写作,大木康觉得这像是上帝视角,能够跨越自己的立场全面式地看待问题。而《汉书》的写作者班固生活于东汉时期,与后世下一个朝代写上一个朝代的历史不一样,政权还是在刘氏汉朝手中,对于见证过光武中兴的班固来说,汉王朝的地位不能被动摇。所以,班固书写《汉书》的视角则是出自于现实,以汉王朝的人间视角来书写的。并不会像《史记》那样去更多的探索历史的规律、王朝核心问题以及价值流变等等问题。

  另外后世除了从史书书写的角度对两者进行判断以外,还从两者的文章上进行比对。骈文与古文的对比也左右了后世文学家们对两本史书的评价。比如在骈文盛行的年代,东汉至六朝、唐初,《汉书》明显居于上风,士林学子大多喜欢《汉书》而不喜欢《史记》。然而自中晚唐的古文运动兴起开始,《史记》的评价则越来越高。书中大木康以当时古文运动的领袖韩愈为时间轴,韩愈以前《汉书》评价高,韩愈之后《史记》评价高。

  韩愈所处的时代,旧贵族势力的影响逐渐式微,新兴寒族官僚阶级正在崛起中,韩愈以“不平则鸣”这一文学口号,激励着寒族士子在艰苦的环境下奋进考取功名,其中司马迁在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中写就的《史记》则被韩愈作为事例激励着学子们。骈文作为一种贵族文学的代表,在韩愈的时代成为了新兴阶层的阻力,韩愈以抬高《史记》的价值来对抗贵族式的骈文,期望打破贵族对于政治、官僚的垄断,这种“不平文学”的代表就是《史记》。

  到了宋代,门阀贵族势力再也成不了气候,通过科举上来的寒族士人掌握了官僚阶层的话语权。韩愈作为寒族士子抗争门阀贵族的先驱而被士人称颂,加上后继者欧阳修等人的古文运动的盛行,当年为韩愈所盛赞的《史记》,地位也逐渐确立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对《汉书》的严重批判,南宋初期的著名史学家郑樵,仿照《史记》通史的写法,写作了《通志》一书。在《通志·总序》中他一边赞赏《史记》,一边责备《汉书》,甚至说司马迁与班固,就像龙与猪那样不可比拟。从写作上责备班固剽窃《史记》中的内容,几乎没有自己写作的部分;从体例上说《汉书》所代表的断代史,虽说是一个朝代史,但是制度基本上都是从前朝继承下来的,仅仅只是记录没有什么意义。还有人物,有些人前朝是叛臣,到了本朝就是忠臣了,这种站在王朝角度上对人物进行的评价大有问题。还有类似宋人倪思写的《班马异同》,则是直接把《史记》与《汉书》做比较,将其中共同记述的内容拉出来做对照。整体来看,在宋代《史记》的地位得以确立,但《汉书》则有些贬抑过甚。

  明代则将《史记》与《汉书》的对比变换了一个赛道,开始有了将两部作品视为文学作品看待的倾向。这让此前围绕着两部作品历史观、体裁等方面的争论逐渐淡去,重新寻找到了两部作品在史学之外的价值。尤其是对于《史记》的模仿,催生了明代通俗小说的发达,《史记》中透露出的激烈的情感,是明代人所追求的对象,明代很多半虚构小说就是在学习与模仿中诞生的。

  《史记》与《汉书》都是优秀的历史作品,无论历史上曾有过怎样的争议,这两部著作中蕴藏着不同的价值。中国历史记载的这两种潮流从古至今未曾变化过,正是这两部著作印证了中国独有的史学特点。

[ 责编:郝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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