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二回 读红品诗词-94 《春灯谜》赏析之七 文/墨吟 筱蕊
贾政看完探春的灯谜,心下生出一种离别的酸楚。接着再看惜春的灯谜: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 惜春笑答道:“是海灯。” 海灯是悬于佛堂的长明灯,内贮香油,以琉璃为灯罩,点燃灯草以照明,终年不灭。 前二句讲海灯的特征:海灯的前身即普通灯盏,本应悬挂于娱乐场所,听那男欢女爱的情歌;成为海灯之后,原来的面貌便荡然无存,所听到的只是和尚尼姑的诵经声了。 “色相”为佛家语,原指一切事物之外形,后用以指女子之容颜,此处语义双关,既指海灯外形,亦隐喻女子空有姿色。“菱歌”即乐府中的《采莲曲》,皆以男女情爱为题材。 后二句讲海灯的命运:海灯处身于阴暗清冷的佛堂,因长年燃点而无人擦拭,琉璃罩被烟火熏得漆黑一团,犹如沉入茫茫黑海;然海灯毕竟火焰不灭,性情中自有大光明存在。 关于“海灯”和“大光明”,二十五回有这样一段描述: 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贾府请安,看到宝玉脸被烫伤,趁机对贾母胡诌道:“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子弟,只一生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把,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人家子弟多有长不大的。” 贾母听见如此说,便赶着问道:“这可有个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也容易,只是替他多多做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信女人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这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的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这一段描述,是对惜春所制灯谜的最好诠释。 这个灯谜采用拟人化的手法,借海灯喻人,对惜春与佛的因缘作了预示。 惜春首次出场是在林黛玉进贾府与三个姊妹相见时,其中惜春“身未长足,形容尚小”。惜春母亲早逝,父亲贾敬一味好道炼丹,从不把女儿放在心上。哥哥贾珍和嫂子尤氏也与惜春形同陌路,虽是亲人,也只担了个名。 从小没有感受过家人关怀的惜春,养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这样的身世似乎还不如黛玉,黛玉毕竟拥有过母爱,还有父亲的呵护,且贾母也一直对她关爱备至。 惜春小小年纪不只是经历着人情冷漠,更是眼看着贾府由盛而衰。元春早逝,迎春受欺凌,探春远嫁,宝黛爱情终成悲剧……这些凄凉的画面一点点剥离在惜春眼前,她渐渐对现实社会彻底绝望,遂决意遁入空门,与青灯古殿为伴,了此一生。故脂批云:“此惜春为尼之谶也。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宁不悲夫。” 本来是喜庆之事,焉知这春灯谜却是曹公精心设下的一个迷局。灯谜虽出自贾府三代人之手,但却超出于制谜者的认知之外。每个人所制作的灯谜,皆为不祥谶语,隐含着他们各自的性格特征,预示着他们各自的命运走向。其中玄机,似乎只有贾政一人有所预感,他愈想愈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贾政猜了惜春灯谜后,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炮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详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 那么,往下看是不是还有更让贾政悲戚的谶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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