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Modes of Human Nature in Early Confucian School 作者简介:任蜜林,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原发信息:《中国哲学史》第20192期 内容提要:在早期儒家人性论思想中,除了人性善恶问题外,还有人性、物性异同关系的问题。其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模式:一种是人性、物性相同模式,以《中庸》为代表;一种是人性、物性相异模式,以孟子为代表。在宋明以前,孟子的人性论模式居于主流地位。由于受到佛教、道教的刺激,从宋明以后《中庸》的人性论模式开始受到重视。两种模式本来属于不同的理论体系,各有其特色。但到了朱熹注“四书”的时候,其不得不同时面对两个文本,于是造成了其思想上的矛盾。这对其以后的儒学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中庸》/孟子/人性/物性/异同
人性论无疑是早期儒家最为关注的问题之一。自孔子提出“性相近,习相远”以来,早期儒家提出了不同的人性论思想,较为著名的当属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对于早期儒家人性论,学界较多关注人性的价值方面,即人性的善恶问题。虽然近年来,人们对于早期儒家人性论有了深入的认识,不再纠结字面的意思。如对于荀子的人性论,目前就有多种不同的看法。毫无疑问,这些看法都或多或少地推动了人们对于早期儒家人性论的认识。 但除了人性的价值方面外,对于人性的研究还涉及一个其与物性异同的问题。这一问题在早期儒家并未受到足够的认识。经过佛教、道教思想的影响,到了宋明以后,此问题逐渐凸显出来,成为宋明儒家探讨人性论问题的主要内容之一。但从根源上讲,人性、物性异同的问题并非源于佛教和道教,而是在早期儒家思想中就已蕴含的问题。 早期儒家对于人性、物性异同的问题,大致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人性、物性相异模式。这是自孔子以来儒家人性论的主流模式,以孟子为代表;一种是人性、物性相同模式。相比前一种模式,这种模式居于比较次要的地位,以《中庸》为代表。下面分别对这两种模式作一深入的分析,然后指出它们对于宋明以后儒家人性论思想的影响。 一、以孟子为代表的人性、物性相异模式 先秦儒家人性论由孔子奠其基。在整部《论语》中,有两处提及“性”:一处为“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公冶长》);一处为“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阳货》)。然孔子对于“性”论述颇简,其具体内容不可详知。其所持人性论,究竟是自然人性论,还是性善论,抑或其他方面的内容,无从断言。正如陈来所说:“相比于孟、荀的人性论,孔子的人性论思想在《论语》中并没有清楚呈现出来,'性相近’的说法应当如何诠释才能历史地接近孔子自己的思想,并没有接近孔子时代的资料加以支持。”①然不管其内容如何,孔子所说的“性”毫无疑问指的仅是人性,并不包含物性。孔子还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微子》)可见孔子明显地将人类社会与动物区分开来,因此,其对于人性也必然与物性相区别。 孟子继承了孔子这一思想,严辨人、物之别。在孟子看来,人之所以能够与动物相区别,就在于人具有与动物不一样的特性,“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离娄下》)人与动物所不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很大,仅仅在于“几希”的那一点点。这“几希”的一点点也就是他所说的“性善”。孟子认为,“性善”是人之为人的根据,如果失去这一点,就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了。这种“性善”是通过“心善”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对于此点前人多有论述,如徐复观说:“孟子所说的性善,实际上是说的'天之所与我者’的'心善’。”②唐君毅也说:“孟子言性,乃即心言性善,及此心即性情心、德性心之义。所谓即心言性善,乃就心之直接感应,以指证此心之性之善。”③在孟子看来,人性之所以是善的,就在于人具有“四端之心”。他说: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告子上》) 这是说,就人的实际情况来看,人性是可以行善的。如果其所做不善,并不是其本心造成的。这种“性善”是人本身固有的,不是外在强加于人的。其具体表现为“四心”,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分别对应于仁、义、礼、智“四德”。如果无此“四心”,则人就不能称作人,“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公孙丑上》)可以看出,孟子通过“四心”来论证其性善(“四德”)思想。因此,孟子又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尽心上》)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孟子从“心善”推出“性善”。具体来说,恻隐、羞恶、辞让(恭敬)、是非“四心”是“心善”的表现,仁、义、礼、智“四德”则是“性善”的内容。这样看来,“心”是“性”的根本,“性”是“心”的表现。不过孟子又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公孙丑上》)与前者相比,这里没有把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心”直接等同于仁、义、礼、智“四德”,而仅仅把它们当作仁、义、礼、智“四德”的开端。“四心”只是“四德”的一个部分,也就是说,“心”在这里成了“性”一个组成部分。对于这两个不同的表述,前人也有辨析,如赵岐认为二者并无不同,其在“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一节下注曰:“端者,首也。人皆有仁义礼智之首,可引用之。”④在“恻隐之心,仁也”一节下注曰:“仁义礼智,人皆有其端,怀之于内,非从外消铄我也。求存之,则可得而用之。舍纵之,则亡失之矣。”⑤不难看出,赵氏认为,二者说的都是“四心”是“四德之端”。朱熹则用“心统性情”的思想来解释“四心”与“四德”的关系。他在“恻隐之心,仁也”一节下注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心,统性情者也。端,绪也。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有物在中而绪见于外也。”⑥这里以“恻隐”等“四心”为情,以仁义礼智“四德”为性,心则统合二者。情是性的表现,从其表现中能够看到本性之善。在“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一节下,朱熹注曰:“前篇言是四者为仁义礼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扩而充之,此直因用以著其本体,故言有不同耳。”⑦朱熹在这里仍然延续其前面的思想,不过对此“不言端”作了解释,即认为前者是从情加以扩充才能成为性的角度讲的,后者则是因用而见其体,即通过情以见其性,因此二者的表述有所不同。⑧可见,朱熹通过体用的思想来解释“四心”与“四德”的关系,不过其又把“情”的思想加入进来,这显然与孟子的思想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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