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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亲，你 在 哪 里（外一章） 张玉梅 父亲在的时候，我走了；父亲走了的时候，我回去了。 正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候，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说父亲病危。匆匆蹦出办公室，启动了车，向200公里之外的老家一路狂奔，内心不断地祈祷:父亲别走！父亲等我…… 可我回去的时候，父亲刚走。跳上炕抱起父亲，他半闭着眼睛，体温如同烈火燃烧，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老人家已停止了呼吸。平凡的父亲如同沉默的土地，最后，默默地回归他挚爱一生的土地，我亲手把他安放在那个泥土的洞穴，砌上了洞口。从此，我才明白，所谓生离死别就是阴阳两隔，就是，我在炕头躺着，而你，已躺到了棺木中，虽然只有一窗之隔。 从砌上洞口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余光中所说的那一方小小的坟墓:你在里边，我在外边是什么意思？就是，我再也不能与你在一起了。坐在父亲的坟前，我默默地追问:父亲，你去了哪里？你去了一个什么地方？你去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日月星辰？是不是有鸟语花香？是不是有温暖舒适的房子？有没有你钟爱一生的土地？是不是有你的亲人？ 你就是一缕风，不知吹到了什么地方，你就是一片云，不知道飘在了何方？在我做饭的时候，在我走路的时候，在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的时候，经常孤独地无限遥想。 父亲不在了，我才真切的感觉到，父亲的眼睛是一直跟随着我的，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在干什么，不论我是喜悦的还是悲伤的，你总是平静而安详的看着我。 那次安葬了父亲回到学校，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独自在异乡宽阔的大路上骑车狂奔，胸腔里像充满了破棉絮在膨胀，喉头堵塞着一团东西喘不上气来，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一路狂奔停不下来，最后，瘫软无力地坐在一棵大柳树下，落日的余晖里到处是父亲那双慈祥的眼睛，夏日潮湿的风里，也是父亲那双慈祥的眼睛，我的周边全是父亲那双慈祥的眼睛。突然，泪雨滂沱……无声地、无声地哭泣了很久。从此，再也没有人在村口等我，再也没有人送我直到看不见，再也没有人为我操心，再也没有人那样慈祥的看着我。 父亲的一生，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与贫困抗争，抚养我们兄妹五个长大。记得小时候，父亲给生产队赶车，拉石头，拉粪，拉种子，拉庄稼，有时是马车，有时是牛车，我经常跟着父亲，坐在车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武。有时候，父亲怕我掉下来，把我架在肩膀上，我还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武。父亲的肩膀啊，真的是那登天的梯。 父亲给生产队里喂牲口，那小山一样的草垛就是我其乐无穷的游乐场，爬上去溜下来，钻进去钻出来。牛不紧不慢地吃着草，优雅地看我一眼；马边吃草边打响鼻，甩一甩尾巴；临近的农家院子的鸡都跑到草料堆旁边啄食，母鸡用爪子刨一下，啄几口；公鸡吃得心满意足的时候，站在草垛高处，昂首挺胸，高声叫鸣。 初冬的暖阳，普照着生产队大大的草料场，父亲一会儿晾晒，一会儿轧草，一会儿喂牲口。成年累月忙碌的父亲，默默地与日月抗争，与贫穷抗争，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从来不评论什么，也从来不争辩什么，就那样，默默的，含着一杆旱烟袋，劳作着，劳作着…… 父亲是2009年阴历6月21走的。幸好，6月19我们一家和父母吃了一顿午饭。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一中午，我和母亲在家里做饭，土豆炖排骨，馏饼子，父亲吃了一碗土豆排骨，一个饼子。我想:父亲饭量还这样好，和我差不多，活八十岁没问题。父亲知道我不能多住，一中午在细雨中，为我摘豆角，摘黄瓜，摘西红柿，院子里栽种这些瓜果蔬菜，主要是为我们兄妹们吃，父母年岁大了，根本吃不了多少。父亲那年已76岁，每天一大早担两担水，把菜园子浇的嫩嫩的。我说过好多次，别担水浇地了，怕累坏，累坏了所花的医药费远比这些蔬菜值钱，可父母不听，说我们在城里买菜太贵。吃过午饭，父亲反复叮嘱母亲，给我拿这拿那，早早准备好，要不走的时候就忘了。母亲又煮了好多鸡蛋，让我们路上饿了吃。我要不拿这些吃食，就是对父母最大的不恭敬，所以，每次我挑自己最需要的带几样，父母种的蔬菜确实是无污染蔬菜，我带上了。 两天后，父亲去世时我回去，父亲塞在后备箱里的那些蔬菜还原封不动的没有卸下。母亲煮的鸡蛋，我没有拿。第二天晚上，父母吃了两颗我留下的鸡蛋，一人喝了一碗奶粉，半夜12点母亲发现父亲发病。 父母辛勤一生抚养我们五个成家立业，可父亲病危的时候，我们兄妹五个全不在身边，好在我嫂嫂陪父母到天明，送到县城医院，仅半天，父亲突发脑溢血，离开了人世。 父亲命苦，13岁的时候，被亲生父母送给了养父母抚养，从此，开始了吃苦受累的生活。成家后，孩子多，五六十年代普遍穷，没饿死我们就够好了。改革开放后，哥哥姐姐已成家，我和弟弟赶上了好时代，父母总算能吃饱穿暖，不用劳作了。 可父亲最后这十几年老生病，尽管我们全力救治，可治好这个病，又有了那个病，谁也没想到，他会以一次脑溢血，突然地告别自己苦难的一生！ 父亲走了，已经快十二年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记得你日夜操劳的儿女？在你已停止呼吸，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没有哭；全村的乡亲们为你点纸吊孝的时候，我也没有哭；为你出殡送葬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我只在异乡的那棵大柳树下，夕阳西下的时候，默默地哭过一次。今天，我以这些文字，默默地对你说了一些话。许多人在清明节这个节日里祭奠亲人，我也寄上自己的哀思:祝福你，我亲爱的父亲，不管您在哪里，我永远思念您！父亲，我亲爱的父亲，你在哪里？ 父 亲 的 眼 神 去年的中元节，没有像往年一样，在外地的十字路口给另一个世界的父亲烧纸，我要亲自再到父亲的坟头看看，陪他老人家一会。 83岁的老母亲坚持也要和我们一起上坟，再三劝阻不下，我知道母亲的心思，但母亲真要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心生一计，说我们的手机和钱都在家里，我们都不在让贼偷走怎么办？这一计果然很灵验，母亲不再坚持跟我们上坟了。 一大早为父亲准备了丰厚的祭品，踏着露水和一尺多高的野草，奔父亲的坟头而来。 父亲的坟登高望远，在一大块开阔的缓坡上，距村里大约有10里地，站在村口就可以看见大体的方位，我每次回家在路口等车的时候，总会默默地遥望父亲的坟头，我知道，父亲一定也在看着我，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一听见我要回去，就早早地在这个路口等候。 今天，我来看望你，你那双慈祥平和的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引领着我，等候着我，我知道，我来看望你，你很高兴。跪在你的坟前，已没有眼泪，我甚至故意和大姐二姐一边烧纸一边说笑，就像你活着的时候我们去看望你一样高兴。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伤心，你想看着我们高高兴兴的样子。你离开我们已经9年了，这9年，我相信一定有另一个世界，你在那个世界里，一定比在这个世界更好，你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战争、动乱、饥饿、贫穷陪伴了你一生。无论世事多么艰辛，都磨灭不了你与生俱来的善良、平和。 在我的记忆中，无论面对多么歹毒的人，多么屈辱的事，你从来没有发过火，你以你的善良和平和应对人世间的一切沧桑！因为你，我相信佛家的因果轮回，我相信一个善良的人，积了很多阴德，在另一个世界，一定有人善待他。 我相信，一个经历了太多苦难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苦尽甘来！我相信，我每年多多的纸钱你都能收到，并且不再节俭。 我宁愿，你在另一个世界，挥霍无度，弥补你在人世间的一切苦难。父亲，我回去了。 我知道，你的眼神一直在我的眼前身后，在我失意落魄的时候，护佑着我；在我高兴忘形的时候，你和我一起高兴。有你的眼神陪伴，这份温暖，足以应对人世间的一切苍凉！   张玉梅，山西省五寨县第一中学校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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