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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短小说】崔伍锁丨 杨三儿打老婆

 昵称71028402 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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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三儿打老婆

□  崔伍锁/ 文 

杨家沟村,名副其实,两山夹一沟,200来户,不足千人。村子不大,管辖的山岭面积却不小,但土薄石厚、贫瘠荒凉。土改时,连个够富农资格的都评不上,地主就更不用说了。村人祖祖辈辈在这穷山沟里繁衍生息,习惯了糠菜半年粮,勉强果腹度日。山外的姑娘不愿嫁进来,这里的姑娘巴不得早日飞出去,弟兄们多的,找媳妇儿就是父母的头等大事。

杨三儿家虽然弟兄多,但个个人高马大,杨三儿又聪明帅气,种地做工,点眼儿就过,是远近闻名的好匠人:垛角、起券、砌大墙,上刀灰、下刀灰得心应手,无论青砖红砖左手玩的溜溜转。他眼劲儿好,很少用吊线坠和木靠杆,过手的活儿,周正自然,就连给人家修个茅厕(si),据说二年也不漏大粪。就是有一样不好,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嘴还不干净,说话带把儿。在工地,没人愿意给他当小工,也没人愿意跟他搁伙计,一条线垒墙,他手快,别人慢,不等人砌好,他这头就起了线……

即便如此,李家湾还是有位姑娘看上了他,有手艺能挣钱,将来不愁吃穿。


据说杨家沟这村儿,女人少,光棍多,所以人人都怕老婆。但凡事都有例外,全村只有一个半人不怕老婆。杨三儿自然算上一个,那半个呢,在这里就不赘说了。

再说新娶的媳妇儿李姑娘,从小父母早亡,在哥嫂手下熬人,下面有比她略小的侄子侄女,好吃好穿的尽量让着他们。虽说哥嫂轻易不打她不骂她,但她害怕嫂嫂那张阴沉的脸和那双剜人的眼。在这样的家中长大,自然形成了性格懦弱逆来顺受,做的事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自打嫁到杨三儿家中,似乎解放了,有依靠了。杨三儿说一就一,说二就二,发现杨三儿骂骂咧咧脾气不好、有时抬手就想打人,但心眼儿不坏,她也就认了。五年之中,给他生了一男一女。平时一见杨三儿起揭脑疯,她就唯唯诺诺轻声柔语让着哄着,只到他消气儿为止。

那年,他们刚盖成了座土坯墙、茅草顶的三间东屋偏房,新房的里间要盘左右两个土炕,每个各留一个洞,一个放杂物,一个当煤池。洞顶用细木棍棚起来,其它地方要填实,有人用土,大部人用土坯,当然不是用坯填实,而是把坯楞竖,间隔成一个个小空方格,上层错开方格再楞放两层,还要平铺一层坯,这就和洞差不多高了,按上早准备好的木头沿儿,把和好的硬麦桔泥在土坯和木棍上厚厚的抹上一层,待土干透了,就能住人了。


三儿当匠人,媳妇儿当小工,忙了多半天才把盘好了。瓦匠的工具当兵的枪,用过之后都要擦得瓦光锃亮以备再用。

他把抹泥的泥板子擦干净了,却找不到瓦刀。炕面抹得平整光亮,没有。伸头到两个洞找,没有。前扭后扭都找遍了,还没有。问媳妇儿,媳妇儿说没有见。这就奇怪了?瞬间麦秸火就起来了,两眼珠子一瞪,声音立时提高了八度:“就光咱俩人在场,你没见谁见来?

媳妇儿委曲道:“我真没见啊。

他朝媳妇儿后背就是一掌,她歪倒在地。

“你说,藏到哪儿了?

“真不知道啊!”她委曲地哭了起来。

他抬腿又是一脚,媳妇儿哭着说:“你在抹摊麦桔泥前,是不是把瓦刀掉到坯缝儿里了?

杨三儿用刚刚擦好的泥板儿,三下五除二,刮开刚抹的麦桔泥面,掀开下面的土坯,掀了一层又一层,终于找到了,待他取时,瓦刀顺着坯方格又出溜到最底层了。他伏下身子,伸长手臂,才把瓦刀拿上来。看看手上身上满是泥污,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明明看见瓦刀在坯里,叫老子把又掀了。”接着再打。

空气充的过量就要爆胎,人忍耐到极限就失去理智。

媳妇儿从来都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这次她发了疯,和杨三儿死命地撕扯在一起。但,一个弱女子哪儿是大男人的对手,杨三儿腾出手来,在媳妇儿脸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几下,媳妇儿用头狠命地向杨三胸口一撞,杨三儿一趔趄,媳妇儿趁机夺门而逃……

杨三儿看着一地狼籍,点上一袋烟,思谋着怎样再重新拾掇。就见一小孩上气不接下气:“三叔三叔,不好了,三婶在后沟的柿树上上吊了!

等抬回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这会儿,娘家人炸了锅,二大娘、三姨夫,男男女女纠集了八九个人给闺女出气来了。

要说杨三儿也算条汉子,不躲不跑不解释,任由娘家人扇耳光、揪头发,拳打脚踢。杨三儿满脸是鼻血,眼晴似熊猫,等人家打累了才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媳妇儿家的长辈人跪了下去……

不大的村子,早惊动了武委会主任:“出人命了,这还了得!”随即派了两个持枪民兵,把杨三儿五花大绑,擦着黑儿送到40里开外的县城大牢里了。

那会儿的劳动改造就是推磨,杨三儿块头大有气力,经常比同监的犯人多磨几升粮食。他的火爆脾气来得紧去得也快,反正也就这样了,时间一长倒也想得开,一边推磨还一边哼着小曲儿。由于他肯出力表现好,不到两年就回来了。

从此他低调老实了一阵子,嘴上也干净多了。村里本来媳妇儿就不好找,他又背了个打老婆的坏名声,还带两个小孩儿。求人说媒,找了几个寡妇、活头儿,人家都不愿意上门跟他,硬是没有续上这根儿弦。眼看几年儿子就长大了,算了,先给儿子办了事再说。

杨三儿打老婆是出了名儿,可怕儿媳妇同样也是出了名儿。

他求人掏神给儿子说了一房媳妇,有人能给他就不错了,还讲究什么互相了解不了解,他怕夜长梦多,急急地给儿子把婚事办了。

可杨三儿后半辈子运气好,这过门儿的新媳妇儿不记公公前嫌,不但勤快能干,而且贤慧孝顺,每每先叫爹后说话,吃饭时先给公公盛上一碗再开饭;时不时地为他拆洗缝补,把个公公也打理得像模像样儿。杨三儿知足了。


人不是被打怕的,而是被敬怕的。

转眼到了生产队时代,杨三儿也步步高升,由三儿熬成了三爷。年龄大了,但嘴贱的秉性难改。人多扎堆儿的时候,总能听见这三爷在讲重复的笑话和播放本村的小道消息。这个世界奇妙得很,造物主总是让一物降一物。生产队集中劳动,上工下工一窝蜂,只要有儿媳在场,他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等儿媳走了,平辈人才敢取闹他:“三儿,刚才有屁也得夹紧了,现在可以放了。

有一天,趁儿媳不在,他眉飞色舞口无遮拦,大胆放肆地讲着荤段子,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儿媳悄悄地从后面走过来,有人赶紧给他使眼色儿、打手势。他正在兴头儿全然不知,儿媳到他身后轻轻地干咳一声,他的喇叭顿时断电没音了。他被臊得耳红面热,脸像猴子的屁股,只恨找不到一条地缝儿钻了进去,正在做错事的小学生被老师撞见了一般,低着头,半天没敢言语……

杨三爷八十大寿,人丁兴旺,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但在他的心底,却始终隐隐堵着一道坎儿,早几年就嘱托儿子,给她母亲再买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置办衣被,等他“走”的时候,重新把他媳妇儿的骸骨再装殓一次。这并不是后半辈子的良心发现,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有限救赎。

人说冲动是魔鬼,杨三儿一失足成了一辈子的恨。半年后,他无疾而终,驾鹤西去。在地下等了几十年的媳妇儿,两个人再见面时,不知道她肯不肯饶恕他?

(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  The  End——

崔伍锁  网名紫霞满天,河顺镇石村人,50后,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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