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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心悦目的享受,永无止境的探索

 小朱的读书笔记 2021-12-10

编者按:本文是葛之老师对同济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梁进老师所写作的新书《博物馆艺术拾珍》的书评。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也分享了对数学(以及自然科学)和文学艺术二者关系的看法。建议读者仔细阅读,细细品味。

因为工作关系,我与同济大学数学学院的梁进老师熟识多年。她是一位数理金融学专业的教授。后来,我还得知梁老师有很高的人文素养——第一次听说时有点出乎意料,但还不是最出乎意料——在中国,理工科专家学者深谙人文艺术的虽然不多,也时有所见,尤其是老一辈科学家如华罗庚、苏步青、杨振宁、李政道等,年轻一点的丘成桐有着更高水准(华、苏、丘喜欢写诗作赋,杨热衷书法,李爱画画,擅长演奏某件乐器的科学家也为数不少)。但反过来似乎没有类似的跨界例子,中国凡搞文学艺术的人,对数学、科学一般都是一窍不通、敬而远之的(国外的情形不同,比如美国画家罗宾的《时空投影》,大作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的《穿过一条街道的方法:无穷大简史》,文科人士的理科修养着实令人惊叹;而且我们也不要忘了,当代可排第一的数学物理学大家威滕本来是一个学历史的文科生)。

不过,相比而言,梁老师还是更加出乎意料一点,毕竟金融学是一门很现实的学问,而人文艺术则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梁老师本人俨然已把人文艺术作为自己的“第二职业”,不仅写旧体诗,对数学与诗歌、音乐的关系深感兴趣(国内几乎没有探讨这方面的),尤其以对数学和绘画雕塑艺术间关系的理解造诣最高。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没有一定的理解和修养,是会闹笑话的。梁老师说她自己出身于科学和文艺气息浓厚的家庭,从小就培养了鉴赏能力,后来有机会出国访学、工作,借此机会参观了很多博物馆。这,就是文化旅游,跟蔡天新老师有点像。一般游客无非是吃喝、购物、拍照、凑热闹,说白了就是去图个轻松的(也无可厚非吧),文化旅游则除了轻松,还有了解文化、提高素养之目的,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旅游攻略”可以搞定的,而是需要长期的积累。

在这两本书出版之前,梁老师已经出过《淌过博物馆》,相比之下,这两本《博物馆艺术拾珍》无论在篇幅还是在装帧设计上超出了不少,可见梁老师对博物馆的偏爱。两本书的副标题也极具数学意味——“收敛篇”“发散篇”,分别指:以卢浮宫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等四大博物馆为主的博物馆,散在世界各处的具有异域风情的博物馆。相信梁老师自己也对这书爱不释手吧——图书本身难道就不能成为艺术品?这是两本值得收藏的书,不一定非要一口气读完,每天翻一翻,就会有好感觉。

书中涉及极为广泛,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塑、文物,集中了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师乃至不知名的能工巧匠们的杰作。大块彩色插图极大满足了现在读图时代的人们:足不出户(尤其是疫情期间)也能欣赏艺术、了解历史,书中图占过半比例,但文字也不容忽略——没有一定文字的解释,比如创作背景、神话传说乃至历史渊源、趣闻轶事等,我们对一幅画或雕塑作品就不能有较为完整的理解。比如蒙德里安的那些直线画,很多人不以为然,但它们引领了潮流,影响了工业设计等领域,这跟今天大家模仿类似的画作完全不同,很多作品的意义就在于开风气之先。

按通常的理解,“数理化”总是被相提并论,或者认为数学跟计算机、棋牌乃至炒股十分接近,这不能说没有道理,但让我惊讶的是,很多数学家眼中的数学似乎离艺术、诗歌、音乐更近,甚至本人就是文艺爱好者,这里有深刻的原因。

就拿绘画来说吧,绘画中确实存在结构、透视、对称等元素,也就是说跟数学特别是几何学关系密切。中国古代绘画很少直接展现三维,唐卡、壁画、山水画等,都以二维为主,没有阴影,明暗对比弱,整幅画强调的是某种意图或意境;西方早期的情况也差不多。但文艺复兴以达·芬奇为代表的画家努力展现三维空间,使得绘画走向现实主义,也更能突出人物的表情,跟数学自然也走的更近。进入20世纪之后,绘画又超越了三维和现实主义,出现了毕加索立体派——有人说展示了四维,还有别的一些流派。很难说谁超越了谁,只能说各有千秋,都是在过去经典上的创新,体现了时代风貌以及画家本人对绘画艺术的理解。

在西方,数学(以及自然科学)和文学艺术的关系,从古希腊开始已经探讨了几千年,但是这一块过去在我们这儿不太受重视,于是一旦有些作者写了这方面的东西,就比较容易受到关注(大概也跟《哥德尔、艾舍尔、巴赫》的引进产生的影响有关)。梁老师坚持尽可能的原创,尽可能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这一点甚为可贵(尽管对不少中国读者而言,即使一些作者过多抄袭外国著作,也会让他们感到新鲜)。艺术与数学的关系的探索永无止境,即使一些东西早为大家熟悉或耳闻,仍然可以有全新观点被不断提出来。当然,如果硬要扯上关系,那就显得牵强了,因此梁老师也是谨慎的,不是处处谈数学,大多数文字还是说历史,数学起到点到为止的作用——当然,这恰恰是该书的特色,足以留给读者深刻的印象。比如丢勒著名的《忧郁》,里边那个幻方常常为大家津津乐道。梵高的《星空》则非常符合大数学家柯尔莫哥洛夫湍流方面的“微尺度”理论。波洛克的作品与分形不谋而合。莫奈等人的印象派和数学的模糊理论有“英雄略同”之感。

至于希腊雕塑、神庙和黄金比例的关系,则已几乎是常识……

以前一听到说文科,就是咬文嚼字,还有学做人、审美;一说理科,就是“培养逻辑思维”;而工科呢,就是用于生产、强国之柱。这些都有道理,但还是过于简单化。文科跟逻辑思维就没有关联?理工科中就没有审美?古希腊不仅数学、自然科学非常发达,她的戏剧、文学、艺术、哲学方面也堪称翘楚。这很能说明问题。近现代也是如此,科学中心依次从意大利、英国、法国到德国,最后到美国,俄罗斯从19世纪开始也相当牛,日本紧追不舍。当某国科学达到顶峰的时候,也是她的文学艺术辉煌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没听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莎士比亚、卢梭、雨果、莫奈、塞尚和歌德、贝多芬、托尔斯泰,他们在各自的时代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无论是作画,还是欣赏一幅画,都给人以安静和沉思,这是很好的感觉。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是画画,作品得过奖,还送出国展览过。记得读小学时,几乎每周末都去少年宫画素描。那时的日子慢悠悠的、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初中就换成去少科站学数学了):旁边有些学生一起画,因为不熟识,说不了几句话,偶尔会听到别的楼层传来的学生练习女高音,声音也不响,整个很安静的样子。同样,博物馆、美术馆总是给人以安静的感觉,不像医院、证交所那么嘈杂、紧张。画画真的是件很好的事,画家大都长寿!我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画家,但画画或者欣赏画作作为业余爱好也是值得的。

最后说说教育吧。我也算搞过教育,曾是个业余奥数老师。所以我总是不知不觉地把一些问题与教育扯一起(有些当然是有依据的)。我们的教育界一直说要文理相通,初衷是很好的,但喊了很多年却收效甚微。根本原因在于考试的指挥棒起作用,为了标准化的分数,文科充斥着死记硬背,理科则是枯燥计算,还留给多少审美和思维的余地?(当然不可否认,考试有它的“存在合理性”,很多事也得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

还有一点是,教育界虽有有识之士,但自身的文理修养也未必都很高,他们只是提出了问题,往往未能身体力行地深入(文科和理科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掌握的)而流于口号。如果我们的美育老师自己的审美能力不高,又怎么能教得好学生呢?

我本来可能继续在绘画上走远,但在初中时没有坚持下去,在欣赏、审美方面我也没有深入。而能够揭示文艺和数学、科学的内在联系,才是真正的文理兼通,我也想好好了解一下。我觉得梁老师的几本书都值得学习阅读,甚至可以走进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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