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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铭:​立竿见影和功在千秋

 汪平书屋 2021-12-12

路铭立竿见影和功在千秋

作者:路铭       


        不少人常常质疑那些不能在当前应用于生活,不能立刻转换成面包或财富的思想、各门学科的基础理论和知识,比如数学中的“费马大定理”和“哥德巴赫猜想”,物理学中的“统一场论”和“弦理论”等有什么用。但他们未曾体会到对于有些人来说,追求知识,了解和探索世界真相这一过程本身,就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且不论有些短期看似无用的理论和知识,如果用放长的时间尺度去衡量,其价值往往会是不可估量。

        并且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些人对于知识如饥似渴,另外一些人却漫不经心,无动于衷呢?我认为原因在于后者被现实生活阉掉求知的需求,销毁了解世界真相的渴望,所以他们既没有欲求不得的焦虑,也无缘于欲求满足的幸福,同时体验不到求知过程中的乐趣,反而将求知视为是人生的一桩负担和苦行。

        求知的乐趣也好,思维的乐趣也罢,最初源于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想象力与创造力。细微的区别在于:一有些人好奇心强烈,有些人想象与创造力丰富,有些人则在被命运抛到动荡的世上后,无助感深重。如果一个人集三者于一身,便会具有比一般人更为强烈的求知欲,拥有比常人更为浓厚的对于知识的兴趣。

        相比之下,一些人随着年龄增长,迫于生活压力为谋生奔波,他们疏于求知尚属情有可原。一旦生活压力减轻,他们有可能重拾对于世界的好奇。但是有些人的经济状况并不算很糟,他们在职场打拼,起早摸黑地挣钱仅仅是为着相互攀比,为了追求物质生活的奢侈。如此天长日久下来,人就会渐渐隐没了天性,心灵变得偏执、封闭和麻木,并且丧失了大部分的好奇心、想象力和创造能力。

        那些因为自身认知的原因,回避对于人生与世界根本问题的思考,求知欲与好奇心受阉,以至于心灰意懒,懒得再去思考与探索真知的人,就会动不动以“有什么用”这样的口头禅,去质疑那些看似“无用的”的思想、基础理论和知识,作为自己物质至上以及精神退化的借口与安慰。

        个人认为,在基本物质生活无忧的前提下,一个人深刻的幸福应该是活得通透和有趣。就如王小波所说:“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如果动不动以实用的眼光看待世上万事万物,或者凡事抱着急功近利的心态处置,那么世上那些涉及事物本源的思想和基础理论,浩如烟海的知识中的一部分确实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功效,更不能被人立刻用来当饭吃。甚至对某些人来说,学了这些知识,表面上看,到死也换不到一个烧饼。但是凡事讲究功利的人,却是忽略了研习基础理论带给人的思维乐趣,无视那些由理性与逻辑推理导出的基础理论和基础知识,对于人们看待世界和处事方式的潜移默化影响与塑造。那些基础理论、思想和知识带给人们的收益和内心敞亮,它们对于个人思维方式的训练与纠偏等,是一时获得一整车烧饼也无法与之相匹配的。

        此外,如果没有奠定各学科根基的基础理论,没有有助于发现事物真相,并可以用来指导实践的科学概念与理念,如果人们缺乏对于元知识以及逻辑思维的兴趣和重视,缺乏供人识别事物性质和差异的具体知识,人类甚至连有毒还是无毒的食物都无法分辨,也无法预测明天和后天的天气状况。

        中国人会算术,却不能由十进制联想到并推出二进制。中国人发明了珠算,但是西方人却注意到数字之间的关系,推出了数论。当中国道家还在醉心于烧炼矿物制造仙丹时,俄国的门捷列夫发明了元素周期表,砒霜等的化学成分、分子式和性质从此被人们知晓。当东方神医凭借艰苦的经验堆积,并且通过实践中的检验,逐步摸索出更多的治病救人的中草药偏方时,微生物学之父路易斯·巴斯德却发现了病菌致病的基本原理,随后以此为基础发明了和疫苗,后来的细菌学教授亚历山大·弗莱明则发明了青霉素。

        如果人们不去掌握各门学科的基础知识和理论,当他遭遇生活中的突发事件,比如厨房着火时,也将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应该先切断天然气火源,不懂得油锅起火不能用水去浇。当他在野外遇险需要应对时,也会少了好多个选项。尽管他知道钻木可以取火,却不懂得透镜聚焦也可以加热,最后他忍饥受冻的概率,要比懂得科学基础知识的人来得要大。

        如果没有奠定各学科根基的基础理论,没有有助于发现事物真相,并可以用来指导实践的正确思想理念,没有供人识别事物性质和差异的知识,更不用说让人类通过社会的工业化分工和组织,制造出汽车、轮船、飞机、桥梁、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电脑、手机和照相机等现代生活设施和先进设备了。

        十七世纪三十年代,法拉第在奥斯特发现电流磁效应的基础上,通过大量的实验发现:“穿过闭合电路的磁通量只要发生变化,不管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那里面就会有电流产生”。这就是电磁感应现象,其中产生的电流被称之为感应电流。虽然当初法拉第刚发现电磁感应时,已经有了富兰克林于1752年设计的“风筝实验”,但是电尚未被人应用于生活,世上还没有电灯。“电磁感应原理”的实用性在当时犹如“哥德巴赫猜想”等之于今日。当时就有一位妇人随口嘲笑他说:你发现这个有什么用?法拉第当即回答说:那么新生的婴儿有什么用呢?

        如今学过中学物理的人都知道,电磁感应现象对现代人的日常生活有多么重要,从电磁感应马达,到发电机、变压器、电感器、电磁炉、电动车、磁悬浮列车等等,都是凭借着电磁感应原理而工作。如果没有当初被人认为是“无用的”电磁感应原理,现在人们的生活就会因为到处“不来电”而寸步难行。并且,当初的那位妇人早已销声匿迹,但是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的故事,却还在全世界的课堂上成为佳话分享。

        历史尤其是科学史上,有太多开始看来无用的东西,最后都在各重要领域起到了顶梁支柱的作用。比如《从一到无穷大》的作者盖莫夫在书中说,“数学只有一个大分支还没有排上用场,那就是数论”。“但是如今数论已经在计算机领域派到了大的用处,基于大素数原理的加密、解密和数字签名算法已经成为电子安全不可缺少的部分”。

        所以说,世界上的尤其是精神领域的事物,包括思想、理论和知识等,他们的有用与否都是相对的,正如有人揭示的那样:“有时候,重要的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人们对于事物的态度”。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认为,事物的价值是主观的,并且其大小因人因时因地而异。由于每个人的偏好不同,“一个人的佳肴,可能正是另一个人的毒药”。有些人注重精神方面的享受,有些人则爱好物质方面的快乐。有些人追求活得明白,洞察事物的秋毫;有些人对待生活只求半梦半醒,得过且过,也有些人则看重现实的物质利益。被张三视为珍宝的东西,对于李四来说可能是一文不值,甚至被他视如粪土。

        那么,对于思想、基础理论和知识等的有用性,是否有必要超越个人的个别判断,使用综合与统一的标准呢?我想这个标准的制定或许并不困难。思想、理论和知识对于全人类的有用与否,最终要看它们从长期来讲,是否有利于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是否有利于促进人类社会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增长,或者是否有利于拓展人类思想的深度与思考问题的领域。从这些意义上讲,世界上绝大多数思想、基础理论和知识等都应该是有用的,它们之间的区别似仅仅在于用处的大小,可以派上用处的时间与地点等。

        太阳底下也无新鲜事,跟上述法拉第发明电磁感应后的遭遇相似的,有用无用之问的故事,在更早的古希腊时代就曾经发生过。欧几里得是古希腊数学家,也是数学基础《几何原本》的编写者。传说在一次讲课时,一位学生曾问欧几里得:“老师,学习几何会使我得到什么好处”,欧几里得听闻后,就立即请仆人拿三个钱币给这位学生,并打发他离开课堂,并且对其余的学生说:“这人是为了有用才来听课,他是想在学习中获取实利”。这位听课学生的肤浅与粗俗自不必说,姑且从实用的角度看,几何学以及它所包含的勾股定理、圆周率、点线面和图形之间的关系等学问,对于我们今天的生活,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呢?如果缺少了当初受到哪位功利学生的“用处之问”的几何学,是否还能够有现在这样现代科学大厦的巍然耸立与光芒四射?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诡异,一些在短期貌似有用的理论和所谓知识,从长期看,随着人们实践的深入以及理论的被证伪等,有可能会沦为无用,其中有少数甚至是谬误,比如当初的地心说和以太说,风靡一时的放血疗法和鸡血疗法等。反过来,一些短期看似无用的思想、基础理论和知识,从长期看恰恰是能够被人举一反三并触类旁通地应用于实践,由此从根基上促进社会发展,潜移默化地提高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质量,它们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可谓价值连城并且功在千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被好多人所忽视的底层逻辑、源思考、根理论和元知识的价值将日益突显,并且会越来越深刻地启迪着人们的智慧,激荡、鼓舞和抚慰着求知欲和好奇心不灭的人类。

                    2021-12-4初稿

                    2023-4-1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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