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臣”现象桓温堪称典型,他那“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之论早已成为千古名言。其实,他的所谓“遗臭万年”仅仅是指篡位而已。当然,在专制社会中,一个“篡”字最为敏感、最不能容忍,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十恶不赦之罪啊!所以,在那数千年中,国人的最高理想只能是“位极人臣”,超过这一极限,即使你仅仅在衣食住行方面模仿皇家,甚至仅仅是使用了皇家专用的黄颜色,那你便犯了可怕的“僭越”罪,等待你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了。 桓温偏偏不信这个邪,他像当年曹操、司马懿父子一样,凭着自己的能耐,干起了架空皇帝、欺压皇帝乃至更换皇帝的勾当,直到临终之前,他还以赫赫余威,逼迫朝中诸臣,以小皇帝的名义,给自己加“九锡”之礼。只恨身体不争气,终究未能完成篡位“大业”。或许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他脸皮不够厚、心肠不够黑的缘故吧? 不过无论如何,你不能不承认,桓温是个有着鲜明个性的人。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桓温率军第二次北伐,途经金城时,见到自己当年为琅邪太守时所种的柳树都已极为粗大,不禁感慨地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感叹倒也罢了,还“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世说新语·语言第二》),可见其感情之丰富。紧接着过淮泗,入北境,桓温与诸僚属登楼眺望中原,又感慨地说:“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晋书·叛逆传·桓温》)王夷甫就是那个以清谈著称的王衍,正是他把女儿惠风嫁给了愍怀太子司马遹,司马遹被废黜后他又请求离婚并获得批准。直到被石勒推墙压死之前,王衍才懊恼地对同伴们说:“我们虽说比不上古代的贤人,但是当初如果不崇尚浮虚,大家同心协力以匡助天下,总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桓温的僚属中有个叫袁宏的反驳说:“时运有兴有废,怎能说一定就是王衍等人的过失呢?”桓温顿时变了脸色,对大家说:“听说刘表当年有头千斤大牛,吃起食料来是普通牛的十倍,而负重致远却比不上一头羸弱的母牛。曹操进入荆州后,就杀掉它以犒赏众将士。”桓温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用那头千斤大牛来比喻袁宏的,其余僚属都大惊失色,替袁宏捏了一把汗。不过,这个文才史才都很出色的袁宏一直留在桓温幕中,桓温并没有拿他怎么样。而正是这个袁宏,由于“性强正亮直”(《晋书·文苑传》),多次顶撞、惹恼过桓温。桓温显然没多计较,其病重时逼迫晋帝授其以“九锡”之礼的奏折草稿,也正是袁宏的手笔。 习凿齿(317年~384年) 桓温的幕中荟萃了一批人才,著名的史学家习凿齿亦在其中,从主簿到别驾,深受桓温器重。后来,他虽然因为盛赞会稽王司马昱而惹恼了桓温,也只是被贬为荥阳太守而已。在《晋书·习凿齿传》中还记载了这么一个小故事:桓温欲取代晋室,听说蜀地有个星相家颇有名气,就将其召至荆州。半夜三更时,桓温亲自握着他的手,悄悄地问“国家祚运长短”。星相家答道:“长得很呢。”桓温怀疑他因有所顾忌而不便直言,就鼓励道:“如果确实如同你说的这样,岂但是我桓温的福气,也是天下苍生的大幸啊。不过你今天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使有点小小的厄运,也但说无妨。”星相家却固执地说:“太微、紫微、文昌三星的气相就是如此,哪里有什么厄运?至于五十年之外的事情,我就难以预料了。”桓温心中好生失望:照这个家伙的推算,晋国的国祚岂不是至少还有五十年?真是一派胡言!过了两天,桓温派人送给星相家一匹绢、五千文钱。星相家吓坏了,连夜找到习凿齿的住处,对他说:“我家在益州,被远远地召到这儿。如今桓将军命我自裁,我的骸骨也难回故土了。习先生宽厚仁慈,乞请习先生替我的棺材做上标识,运回故土,我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习凿齿惊问缘由,星相家道:“桓将军赐绢一匹,让我自己裁成衣服,隐含着'自裁’的意思;赏钱五千文,是让我买棺材啊。”谁知习凿齿道:“哎呀,先生你差一点误死!你听说过先前有星相家们见过桓将军后就不再回复的事么?桓将军赐绢是和你开开玩笑,真实意思是五千文钱给你作路费,不必再去回复,听任你回家啊。”星相家大喜,却不敢不告而别,第二天又去向桓温辞行。桓温问他为什么急着要走,星相家就把习凿齿的话复述了一遍。桓温笑道:“凿齿担忧你误死,先生定然是误活。然而先生徒然三十年看儒书,还不如拜访一次习主簿。” (《高处不胜寒——皇帝与他的后妃儿女们》系列之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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